先是宫内流传起一首名为“秋扇歌”的乐歌,很快那乐歌便如生了翅膀般飞入了雍都各处,不要说高门大户了,就是普通百姓家亦多闻此歌。其情辞凄婉,倒引得无数人传唱:
孟春万物生,东风摇百草。
花发人如玉,君王思窈窕。
皎皎合欢扇,恰似两情好。
秋草一何枯,秋山何遥遥。
团扇裂霜雪,西风时袅袅。
盛衰如转烛,弃置何如道。
不见故人疏,只见新人笑。
金屋咫尺间,长路漫浩浩。
此歌之怨常令听者唏嘘流泪,可谓道尽弃妇愁肠。人人皆猜是宫中曾被宠爱的妃嫔失宠后的幽愤之作。
而紧跟着便有宫中流言,说此诗乃宫中失宠的一位美人,因被宣召侍君,等到夜半天子未至,得知天子去了新宠的姬妾那里,于是心怀怨恨,故作此歌,以达幽愤怨悱之情。
彼时临华殿的宫人也渐渐得了消息,殿中的内侍、宫女皆为梁美人不平。
“这是什么话?我们梁美人从不是那狐媚争宠,心怀怨恨的,若果真如此,还有合欢殿什么事?你别看合欢殿风头无两,那是我们美人谦让,不与她争罢了。”
“别胡说八道,梁美人平日怎么教我们的?背后莫论人非,以免生出口舌之祸。”
“姊姊这话我却不信,我们美人固然贤良大度,从未有过那些歪心思,可是到底被人造了谣。人言可畏,正在于此,他们可不管你做了没有,三人成虎,流传的广了,便成了真的,谁还问其中情由?”
“就是,照我说,我们美人接驾未成的事谁会知道?我们临华殿的人自然不会透露与人,必是合欢殿的人。”
“我们也该劝劝美人不要坐以待毙,这次可要好好惩戒合欢殿的那位了。她平日里仗着陛下宠爱,趾高气昂的。其实一时的宠爱算得了什么?她又无儿无女,倒要看看……”
“光天化日之下胡说什么,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够死一百次了。”一声喝止传来,梁美人的贴身大宫女已经走近了众宫人,训诫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嚼舌根。你们口无遮拦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美人。”
宫女们自悔失言,这才罢了。
待那大宫女回到殿中将方才情形报知梁美人后,又道:“其中有两个平日里净逞舌弄巧的,依奴婢看,是留不得了。”
梁美人畏寒,正值寒冬腊月,屋里生了暖炉也还是冷,此时正披了狐狸毛大氅,饮热酒暖身,听了大宫女的话,似乎浑不在意似的,淡淡道:“既留不得,就别留了。这二人虽容易惹祸,却未必别有用心,我只担心那些不言不语却心怀叵测的……你这几日留心查一查我们身边的人。”
那大宫女明白她的意思,便低声道:“此事无需美人费心思,奴婢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流言汹汹,美人是怎么想的?”
梁美人停了杯,轻摇螓首:“如今天子病着,还能如何?即便有什么,也不该在这时候闹出来。流言于我不利,我就更不能自己冒出来领这罪名,倒叫别有用心的人称心如意。”
大宫女点头称是,又抿了抿口唇,道:“合欢殿的人也太过分了,奴婢说句不知死活的话,这会若是陛下没病着,传出这样的流言来,也是美人吃亏。对于赵美人,天子哪次不是言听计从?奴婢听说她那个兄长飞扬跋扈,竟敢对公主不敬。如今已是天怒人怨的,可谁也不敢说什么。”
梁美人长叹一声:“若是合欢殿的人倒好说了,就怕另有其人啊。”
大宫女一愣:“美人说什么?不是合欢殿的人……还会有谁?谁不知赵美人嫉妒美人有子,又比她得人心,除了她,只怕……”
那大宫女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大为惊惧,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也未必就不是,如今情势未明,我们也别瞎猜。自己乱了倒不好。”梁美人摆摆手,笑得有些苦涩。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她自得幸于天子后,虽然有些宫内的明争暗斗,却没有比这一次更凶险的。
谣言四起,偏偏你又辩不得。你若不去辩白吧,人家把当初有关她被天子晾了的隐事都附会上了,谁不浮想联翩?可若真去辩白吧,流言虽意有所指,却又没指名道姓,她也不能自己跳出来,否则那可真就是做实了这满城的怀疑了。
“看这手段毒辣着呢,合欢殿那位,未必能想出来。”她不觉叹了一声。
她乳母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却上前低声道:“太后一向爱重美人,不若事先去求求太后。若果真攀扯到美人身上,将来也好有人替美人说话。”
梁美人沉吟道:“太后那边,倒可以去试试,只是未必指望的上。我当初跟了她几年,这些年又晨昏定省,日日不落的,得了她的欢心。可若是后宫妃嫔嫉妒造谣的话,太后自能护持。可若是别的人呢?太后难道不顾陈氏一族的身家和富贵了吗?”
“那……”乳母一时瞠目不语。
梁美人摇了摇头:“这是不给我们母子留半分余地,若是陛下痊愈,自然还有一线之明,若是……”
她说了一半的话,又硬生生吞回去了,然她素来话语徐缓迟慢,外人看着倒好像只是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