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锦绣辉煌的雉鸡飞禽,便呈送到永安县主并诸贵女前,众人一阵叹赏,便忘了前话,气氛更谐偕欢乐起来。
邵璟等人正欲追逐一只文豹,忽有外围随从疾驰入场,不知对邵璟回报了什么消息,场上男子顿时止了猎兴,慌忙呼随从武人前来制住其间禽兽,然后迅速退场。
诸贵女正不知出了何事,亦有仆从受了邵璟派遣飞奔来报:天子驾临,请公主与各家女公子速速整顿接驾。
于是女子们亦连忙呼婢唤仆,便要整理衣装、端肃容颜以备迎接天子,谁知已是来不及了。邵璟才命人收拢了场中禽兽,只见如云旗鼓、浩荡仪仗近在眼前,而天子的车驾已然驶入。
除永安县主为天子之女外,此间女子也多见圣驾,虽是恭敬,却并不惶恐。眼见紧急,已无法整顿容颜,却也井然有序地叩拜圣驾。
却说同来的自然有天子近身侍奉的小黄门杜致与身负宿卫的羽林郎令狐遂,更有中常侍曹允等近臣。
外臣倒是少,只一个。竟是永安县主的死对头、赵美人的兄长、近年来天子极为宠信、早先被封为步兵营司马、近来获海西侯爵的赵佗。
只见这赵佗不过四十岁年纪,生的也还清秀,只是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在天子面前倒是手脚麻利,亲自为天子导引侍奉,丝毫没有侯爵的尊威。那天子见了他也容色和悦、举止随意,不似与别的臣子那样端着。
眼见着这海西侯赵佗在天子面前一团谦恭卑微又亲昵的和气样子,郭霁却知他在外的威福,就连邵璟、梁略都尽量避让。永安县主与他几次冲突,恨不得食肉寝皮,却终究无可奈何。
不过一个步兵校尉手下副职,身为营校司马的赵佗就有这样的威风,不过是仗着天子的宠信罢了。和他那个列位后宫美人的妹妹一样,出身卑微、身份不高,却偏偏权势熏天,怎能不招人恨?
待叩拜天子礼毕,先是天子见西戎王世子乌珠若鞮在此,便念这雍都城中虽有各国质子,唯有西戎实力最强且这乌珠若鞮风评最好,近来士大夫及能近天子的世家子弟皆说他质朴憨厚,便有意假以辞色。当下便问所居馆驿如何、日常起居情况,随后又吩咐中常侍传令于大鸿胪,命其属官不可怠慢。
乌珠若鞮感激不尽,叩拜谢恩。
而赵佗等人见永安县主在此,便又向她行礼,永安县主见其中有她最恨的“赵不死的”,原不想兜搭,却见天子正笑吟吟向这边瞧来,她到底不敢造次,也按例回了礼。她是个没城府的,心中恼恨,虽无奈回礼,脸上却带出来,目光冷冷地闪在赵佗脸上,却见那赵佗依旧笑的一团和气——然在永安县主看来,那和气中却透着阴微鄙贱之态。
她心里有气,到底没敢说什么,便躬身行至天子面前说起今日之情状,凑趣讨君父欢心。
天子听她说起众人狩猎情形,也起了兴致,便命邵璟道:“元璨弄得好个乐处,请了这几个小子来凑热闹,怎么偏偏不请朕?近年事烦,每年的秋冬之猎实难进行,今日倒要试试身手。”
眼见天子这是要亲自下场,邵璟忙上前回道:“臣惶恐,小小玩意儿,百般不周,岂敢在主上面前夸炫。且不知圣驾幸临,无所准备,禽兽不驯、护卫不足,仓促之间,不敢置主上于危境。此处虽是山野,臣亦备下酒食,虽则粗陋,敢奉圣意。”
见邵璟推脱,天子也不周旋,只呵呵笑说“邵老二也有这样蛰蛰蟹蟹的时候”,便命小黄门杜致吩咐侍从准备更衣。
见天子决意狩猎,邵璟不敢怠慢,这里地形他自然是熟的,因此不必勘察地形,便忙借着这点空亲自布置人暗中清场,并布置重重护卫,或显或隐,周密无缝。又着人看管好禽兽,如何放入场中,并与韩懿、景寔等人将众人如何排布,如何阵型等计议周祥、万全准备,必护天子万无一失。
见情形如此,永安县主却笑道:“邵二,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邵璟尚未言语,韩懿却抢先笑道:“公主伶俐,三言两语愉悦圣心,可苦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这一笑灿烂温润,仿佛玉山融化,春水溶溶,一时颠倒了多少娇娥女郎。
“哟哟,这就叫苦了。”永安县主又道:“人家邵二还没说呢,你倒先叫屈。”
韩懿便转头看着忙碌的邵璟,叹笑道:“他是东道主,今日仓促接驾,诚惶诚恐地安排布置还来不及呢,哪里顾得上叫苦。”
此间子弟多是天子亲近旧臣家的,言语无忌地调笑了几句,却也严阵以待。这边邵璟堪堪布置好了,天子依然换上了骑射戎装,备好了弓箭刀剑。他虽已年过四旬,然着了这劲装却也神武非凡,众人忙呼万岁。
虽然冰封大地、凛然寒烈,然此时红日高挂,映红了莽川巨林、山原川泽,天子在众人的赞誉崇敬声中满脸意气,他回首去瞧跟在身后的中常侍曹允,见这曾伴随他经历人生惊涛骇浪的儿时伙伴亦是兴致勃勃,心中莞尔,仿佛回到了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