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并无可疑之处,你可以放手去做了。”韩懿说罢命船夫靠岸,待及船泊于岸,他忽然动了疑心,又道:“你到了葭园且别急着和盘托出,定要细察梁略这夫人是否可靠,她毕竟出身郭家。”
他虽被郭菀之貌打动,竟丝毫不乱思虑。
顾绘素正要下船,听他这样说,心下更是钦服,灿然回首,道:“放心。双鱼困于泥途都知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可是一个女子,当人人劝她趋利避害时,她却始终不肯弃置夫婿,那必然是动了真心的。”
韩懿这才点了点头,道:“好,我信你。”
顾绘素反倒一愣,她和韩懿不过是因利而合、同仇敌忾罢了。竟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反倒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来。
韩懿再不怀疑,抽回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帛,瞧了一瞧,交给顾绘素,道:“去吧,别让逝者白白送了命。”
顾绘素却借着初升的朝阳去看那绢上血字,只见字字锥心,句句断肠。
“十年边患、万户荆棘,泣别老母、抛闪妻子。归来城郭坍圮,家园焚尽,原上荒冢,累累不绝。近乡怯情,徘徊不入。乡邻惊见,嚎啕顿首。入室无人,家破人亡。”
“将士血战,百死不惜。唯思主恩,唯在报国,上安社稷,下安黎庶。寒无衣而不怨,饥无食而无悔。漠北一战,去时八千余,归来不满百,相见泣涕,天地惨淡。”
“青兖贼众,仗天恩而决战;受命人主,不敢有分毫之私。哪知归来人言汹汹,不可断绝。唯仰人主之明能保清名,苟延至今。今逢锤楚,其痛有胜于狄胡之攒射;刑狱酷烈,其惨恐惧义士之肝胆。”
“臣本伤重,今兹受刑,自知不幸。人生百年,忽忽而过。臣本微贱,身不足惜,决心赴义,万事成空。然受陛下宠命,未报主恩而弃身,此亦万死不赎之罪。谨泣血顿首再拜主上,唯主上日月同寿,万岁无疆。臣于地下,不胜感激涕零。”
顾绘素匆匆扫过,已是泣涕如雨。她不忍卒读,小心翼翼折起这以志士血写成的“临别上表”,唏嘘道:“便是铁石心肠,读了此表也当摧折心肝。若此事不成,天也不容。”
言罢弃舟登岸,径向远处一身白衣的郭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