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不愿多说,只简短道:“她无事。”
“顾姑娘第一次进宫,怎么就跑到御花园的假山去了?是不是有人害她?”太子今年也不过十四岁,但他在拨云诡谲的皇宫长大,心思深沉,对此早有一番猜想。
太子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谢随也不再遮掩,“是平山侯。”
太子默了许久。
他这个储君当得窝囊,身体又羸弱,民间早有传言说他不能担当大任,若有一日皇上驾崩,他也该让位于平山侯。
平山侯看起来肯对他礼让三分,其实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因着谢随站在东宫这边,他对谢随多有记恨,这次为难顾清影,定然也是为此。
太子心中内疚,却又无能为力。
他空有储君头衔,无力与平山侯抗衡,又因磨砺不够,遇事不决时也全仰仗谢随。
“那谢丞相如何打算?”
谢随从容道:“萧尚不想让我查,我偏要查到底。他来挑衅我,无非是以为我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一旦我介入,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是父皇派了那么多人去查,都没有查到。”
谢随不以为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太子点了点头。
也是,此事如果真的牵扯重大,又有萧尚亲自遮掩,其他人能查出什么来才奇怪。
但他又担心:“可是您是一国丞相,要没有个由头,父皇也不会允你离京的吧?”
“没有由头,就找个由头。”谢随道,“我心中已有计划。不过,这事不急于一时。”
太子意味深长地一笑,“的确不急于一时。”
谢丞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求旨赐婚闹得轰轰烈烈,想来没有成婚之前,都是不安心的。
-
“大事不好了!”穆婷边喊边往顾清影的屋里跑。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咋咋呼呼,顾清影早已习惯,摸着穆婷的背给她顺气,春莺也连忙斟了杯温茶。
穆婷跑得太急,喉咙干得冒烟,把拿茶一口灌下去,才稍好了些。
顾清影笑着从春莺手里接过茶壶,一边给她斟第二杯茶,一边温声问:“怎么啦?”
“我今天路过青楼,看见谢大人了!”穆婷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怕自己认错人,冤枉了他,我还偷偷跟进去了,千真万确就是他。他还让他的侍从在外面把门呢……”
顾清影的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
穆婷愤愤不平:“谢大人也真是的……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啊!”
顾清影道:“我知道你担心我,这没事的,也不要告诉旁人。”
一封封烧掉她与贺子言的书信时,她就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生一世一双人。
既然如此,她嫁一个最风光的,不是也很好?
还是丞相夫人,多气派。
穆婷长吁短叹:“哎……你……”
从小被顾辞宠到天上去的阿沅,怎么能委屈自己到这个程度?
会想起谢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穆婷都觉得可恨了不少。
春莺却觉得谢丞相不像那种人,她猜测:“听说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又鱼目混杂,适合打探消息。说不定谢大人是去办正事的?”
穆婷摸了摸脑袋:“可房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屋里有一位姑娘,看起来身段曼妙,也颇有姿色……”
春莺也陷入了沉默。
-
日暮时的京城东街。
马车拖着聘礼,一箱一箱地往顾府的方向运输,路人夹道旁观,好不热闹。
“天啊,自从我出生以来,除了郡主远嫁和亲的那一回,还没见过这样大的排场。”
“毕竟是丞相大人,怎么铺张都不为过。”
“也不知那顾家女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得谢大人青睐。”
……
顾清影坐在馄饨摊上,正勤勤恳恳地埋头吸入。
如果不曾从穆婷那里得知实情,听到那些议论,她也许会在心里感慨:不愧是他,就连做戏都这么大排场。
可现在她知道了,谢随一边和其他女人缠绵,一边又在这里演深情。
想想也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当得了丞相呢。
春莺替她委屈,眼睛都要红了,最后憋出来一句:“真没想到谢丞相是这种人。”
顾清影劝了自己一路,早已想开了。
真要计较的话,她也赚大了。
且不论现在顾家库房里堆积成山的奇珍异宝,光是皇贵妃送她的铺面和土地,都够她逍遥快活十辈子了。
她反过来安慰春莺:“没事,我不难过。我有丞相夫人之名,下半辈子肯定风风光光的。他心有所属,也就无暇管我。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唉,这倒也是。”
顾清影低下头喝汤,看见飘着小葱的清汤里映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她把勺子探下去,汤里泛起涟漪,搅乱了她的面容。
她明明是不在意的。
她明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此刻胸腔里会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