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到巷口时行人已经很少了，突然，奶奶看见梧桐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影子一前一后晃动着，像鬼探头，有意躲避着她们。 “英子！”奶奶不禁叫出了声。李思萌赶紧抬头张望，惊讶地看到了一个像极了何秀英的身影：“妈……妈妈？” 奶奶立刻转身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像一堵厚实的墙。 “她不是你妈！你看错了。天下哪有抛弃孩子的妈妈？记住，你现在是个没妈的孩子，永远不要去想那个女人。抛弃你和你爸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被狗吃了！” 李思萌刚刚抬起的脑袋像遇到冰霜的茄子，极不情愿地耷拉了下来。她还想用目光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可目光却突破不了“厚实的墙”。 “是奶奶看错了……老了，眼花了。”奶奶说着，目光像锥子一般狠狠地朝何秀英的身影刺去。影子在粗壮的梧桐树下晃了几下，缩了回去。 “快走！我们回家！”奶奶拉着李思萌大步走过那棵梧桐树。 祖孙俩渐渐远去的背影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淹没在何秀英夺眶而出的泪水里。何秀英没有勇气冲上去看女儿一眼，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前婆婆可不比李永涛，她就跟母老虎一样厉害，跟母鸡一样护仔。她粗鲁、蛮横甚至霸道，说话做事大不咧咧，如果自己冒然冲上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不得不顾忌。 然而，何秀英对女儿的负罪感犹如大山般朝她压来，她的身子沉得有千斤重，双腿已经无法支撑对女儿的思念，无法支撑一身的悲伤、自责和懊悔。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扶着树干慢慢蹲了下去，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何秀英终究没能把揣在怀里的抚养费交给女儿。她足足伤心了好几天。 惠众房产是她离开广泰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她“干一年顶三年”的第一步，何秀英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天刚蒙蒙亮，她就坐在梳妆台前化着淡妆，镜子里那双蕴含着富贵命的眉目依然清秀。这是一双年轻时纹丝不乱、纹路清楚的弯弯的眉毛，不长不短，不粗不细，轻笼着含情脉脉荡漾秋波的明眸。这双眼睛曾流露过少女的羞怯与浪漫，也曾流露过女人的似水柔情。 生活是一把无情的刻刀，在她的眉目间刻下了艰辛痛苦的印记。在时间的荒芜里，这双曾让她自豪的眉目正一天天蒙尘，一天天失去了光泽和热情。灰尘落在眉间也落在心里，把她似火的热情湮灭了。何秀英冲着镜子努力地笑了笑，又想起了胡艳丽的话：“人终究得靠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从今天起，她就要自己拯救自己了。 惠众房产门口没有自行车棚，何秀英换上胡艳丽买给她的新衣服，朝公交站牌走去。很快，就汇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早上，旭日东升，晨光熹微。惠众房产的招牌在泛着红色黄色的阳光里熠熠生辉，何秀英拢了拢板栗色的蘑菇头，用目光扫了扫胸前的衣服，朝门店走去。这里是惠众房产的总部，也是门店，总部的人都在二楼以上办公。一楼是中介门店，墙上挂着“秦宏省房地产经纪优秀企业”、“紫华市十佳杰出青年”等好几个荣誉牌。 何秀英之所以能应聘到这家公司，多亏她遇到了老板明简欧。明简欧是个30出头的年轻人，上大学时学的是金融专业。他爸是一个县里的开发商，本想让他子承父业，可他不愿意做上辈人的翻版。他对父亲说，“明明能轻松赚钱，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事，又征地又盖房？多辛苦！”父亲觉得儿子的话有道理，就按他的想法给他在紫华开了这家公司。 明简欧有着过人的经商天赋，短短几年就把公司搞得风生水起，在紫华演绎了创富神话。从去年起，惠众房产进入快速发展期，半年时间里50家门店陆续开张，最高峰时，一天竟然连开了10家门店，打破了行业的纪录。明简欧做事常由着性子来，他对招聘只有一个要求：看能力不看学历，看潜力不看过去。面试时，他一眼就看中了何秀英，说她有销售的气质和潜力，而且她是地地道道的紫华人，搞这一行不懂点城市地理怎么行？ 就这样，何秀英就有机会跟着小她几岁的年轻老板奔未来了。 到公司没几天，公司给何秀英发了一身藏蓝色西服、淡绿色衬衣和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衣服是量身定做的，很得体。销售部经理寇琪比何秀英小几岁，她的腿又细又长，细脚伶仃，脚上穿着一双硬底高跟鞋，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会发出清脆均匀的橐槖声，有点像节奏明快的打击乐。 这种声音里透露着职业女性的优雅、自信，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骄傲。她来到何秀英面前，把小巧的衣柜钥匙轻轻捏在纤细白嫩的指间，轻轻晃了晃，何秀英赶紧下意识地伸出手，好像是虔诚的信徒去接上帝的恩赐，明晃晃的小巧的钥匙落在了她的手里。她对何秀英说：“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工装，这是公司的CI”。 CI？何秀英本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就停住了。她怕这个问题太幼稚太可笑。 “好好干！明总给你说了，底薪3000，五金全缴。工龄每增加一年，工龄工资增加100元，十年封顶。”寇琪说，“对做销售的来说这些都不算啥，每月销冠奖金5000元，你要月月是销冠，一年就拿12个5000。金牌销售底薪再加3000，翻倍！还有提成，每单都有，一般2%——40%不等，公司业务多，每单的提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