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是奶奶去世之后的第一个寒冬。那天的雪下的特别特别的大，屋子里也没有暖气。隔着窗户，都能听见风呼呼的声音。北方的冬天又特别特别的干。外面的天是灰色的。地上的积雪也足足有半尺深。那天的我穿着一件红色的旧棉袄。一双破旧的草鞋。因为调皮玩雪，手都给冻僵了。又因为嘴馋，让年近70岁的爷爷爬上梯子给我够冰凌吃。那时我也还未满4岁。 自从奶奶去世，爷爷对我是百般疼爱。正当爷爷给我把馒头放在炉火上煎烤。摁住我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炉火上取暖的时候。 我的妈妈突然从她的卧室冲了出来，她大声咆哮着，她要离开这个家。不再愿意和我爸爸过下去了，她要回外婆家。她要和我爸爸离婚。 只见她的脸，一边苍白，另一边红肿。她那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左眼睑处，出现了大面积的淤青。 昨晚，我的爸爸又喝酒了。因为奶奶过世，他心中愤懑。加之他好吃懒做的性格，许是妈妈唠叨了他。他一怒之下，就动手打了妈妈。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动手打妈妈了。 这段时间，他喜怒无常。他不仅会打妈妈，当爷爷外出的时候，有时也会打我。 我很无助，也很害怕。更多的是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的爸爸会打人，还要喝酒。 我有个表妹。她叫欣欣。她是我二姑的唯一的孩子。我也只比她大半岁而已。我的二姑很温柔，我的二姑父很慈爱。他们家就与我爷爷挨着。欣欣经常会来我家，也就她外公家玩。我也会经常去他们家玩。每当我看到我的二姑和二姑父抱着表妹又是亲，又是关爱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会有一种莫名的酸。 为什么我的爸爸就不能像姑父一样，温柔的抱着我，给我讲故事，陪我玩。 突然妈妈开始收拾衣服，委屈巴巴的对爷爷说。爸，我走了，我实在是和你儿子过不下去了。他老是打我，这次还下手，这么狠。我实在没法过了。我明天就和他离婚！ 当时我看到哭得不成样子的妈妈，又难过又担心她真的会离开我，于是哭着乞求道：“妈，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妈妈一把把我推向爷爷身边，怒气冲冲的说：“你留在家里，我自己走！” 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哭都不敢哭了。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升腾起来。 爷爷见状不对，就赶紧上前劝阻：“阁，你要是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小金娣怎么办。田成他不争气，等他回来，我说他。女人是水，男人是柴火。你要做温柔的水，去浇灭他的火。而不是做油，把男人的火越浇越旺。你要学会去哄男人。过日子比树叶都稠。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改嫁。好了，别哭了。我锅里还炖着红烧肉，一哈要吃饭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许是爷爷的这段话，说进了妈妈的心里。也许是妈妈压根也不想真的和爸爸离婚，说离家出走，也许是气话。这在后面，30多年里。她和我爸爸的感情，越来越好。即时我爸爸后面，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抑郁症病人，她也没有离开过我的父亲。也没有让我成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这一点，我也是真诚的感激我的妈妈。 在那个离婚就会被人说成失败者的年代里，我的妈妈，她为了她自身的名誉，同时也为了给我一个完整家庭牺牲了自我的幸福。我觉得她是伟大的。但是反观她的生活质量和牺牲，我又觉得她是悲哀的。她代表如她一样性格的中国传统女性的悲哀。有着美丽的容貌，有着那个年代的高中学历，有着不输于男人的工作能力，和肯吃苦耐劳的意志，却要为了孩子，和不被别人歧视，和一个不学无术，又没有工作，还偶尔家暴甚至性格阴郁的男人维持一段不可描述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