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妮拉凝视着老者，心头涌起一抹愁绪。
不知这人前世活到了哪一年，有没有活到见证沃米索尔和银翼的陨落。
几句话的功夫，叙拉克斯飞快吞掉一整只羊，慵懒地敛起双翼，昏昏欲睡。
老者殷勤道：“如果您的龙需要，羊要多少有多少。”
“不必了。”
叙拉克斯从孵化起就在龙穴，被精心饲喂。和野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动物不同，它没经历过食物匮乏，贪吃却从不会一次进食太多。
“只要不被打扰，我的龙会睡的很沉，不会主动攻击。”雷妮拉问，“如果可以，您能为我拿一些食物和干净的饮水吗？我的随行队伍很快就到，我想稍事休息，等等他们。”
老人叫来两个年轻人，从长相上判断应该是他儿子。他们将牲畜远远驱开，把雷妮拉迎入农舍，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人端着木盘，送来了黑面包和盐。
雷妮拉掰了一小块面包，沾着盐吃下。
随行队伍的谎言骗不了他们太久，龙的威胁也随着叙拉克斯沉睡而减弱，只有吃下面包和盐才意味宾客权利已经结成，她将与主人共享壁炉和屋檐，一夜无忧。
农人睡觉都很早。客随主便，吃了简单的一餐后，雷妮拉也躺在了为她空出来的床铺上。
躺在厚重的干草，雷妮拉终觉四肢酸软，疲乏无力，可精神却很亢奋，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有些担心被她抛在身后的队伍。对他们而言，这更是一个难眠之夜。
如果一切顺利，伊利克·卡盖尔爵士会在雷妮拉马车坐垫底下发现一封短信。信中，雷妮拉合盘托出在飞到鹰巢城前，自己会先去一趟北境，让其余人不必管她，按原计划径自去艾林谷，双方到鹰巢城会合。
在看到这封信后，尽职尽责的伊利克爵士非但不会放慢脚步，反会快马加鞭，期望能在国王大道上拦住雷妮拉。
但马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龙，伊利克爵士的尝试只能是徒劳。
他也许会送一封信回君临，但不管怎样，等父亲震怒的命令传到雷妮拉这里时，她大概已经抵达鹰巢城了。
第二天清早，雷妮拉叫老者给叙拉克斯再送一只羊，她自己则与这户农人一同享用了由鸡蛋、树莓果酱、黑面包和蒲公英茶组成的早餐。
不出所料，伊利克爵士仍没追上来。
告别时，老者问：“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雷妮拉遥望北方：“去我必须要去的地方。去龙能飞到的地方。”
龙能飞到的，世界的尽头。
**
雷妮拉在后冠镇外，靠近狼林的那一边落下。
放眼向东，大片广袤的麦田，金灿灿的颜色令人欣喜。
可这对御寒一点帮助也没有。
冷风从黑沉沉的密林中穿出，打在身上，如同小刀子割破皮肤。尽管在皮甲外又裹了件高价从旅馆老板手里买来的披风，雷妮拉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从脚趾尖到头发丝，全都冻成了寒冰，走起路来，四肢无比僵硬。
一股冷风钻进鼻孔，雷妮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叙拉克斯不满地叫了一声，巨大的龙眼看向狼林深处，雷妮拉不知它是在寻找猎物，亦或是防备着危险。
但她很确定，她自己是一点也不想走进那鬼影重重、寒冷彻骨的林子——即使是夏日，林间的地面上依然遍布白雪。
或许这才是北方的常态，那片麦田只是虚妄梦境，不可久存。
飞到北境的第一天，雷妮拉就遭遇了一场夏日雪，那时她还觉得很新奇，故而萌生出了更多追求刺激的想法。
所以，从龙背上看到庞大的临冬城时，雷妮拉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降落，而是继续飞往北方。
临冬城不会几天内崩塌，史塔克们对她的到来没有预期，再多等几天也不至于让他们失望。
她都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继续向北？
去看一眼世界尽头的绝境长城呢？
只是那之后的旅程比想象中艰辛很多。
雷妮拉没能登上长城顶端，也还没去深湖居参详亚莉珊王后的雕像，实际上她只在龙背上看了那堵冰墙一眼，叙拉克斯就陷入了狂躁。
黄龙激烈的吼叫、翻滚，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向前了。
雷妮拉只能找到这片空地，让它下落。
冰墙，或者冰墙后的东西，给叙拉克斯造成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退，黄龙眼里闪烁着微光，雷妮拉几乎与它同时感受到了恐惧。
有些古老而邪恶的东西，在更久更久之前，远在第一只巨龙诞生前，就盘踞在这儿了。
“叙拉克斯，”她用高等瓦雷利亚语轻声安抚巨龙，“没关系的。不管长城后面有什么，你都不用和它战斗。你所‘看’到的，不是即将发生的战争，这不是我们的战场。”
那是很久很久之后，另一个坦格利安女王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