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下落,步行过城门。
史莱克确实没有禁止飞行的规矩,但圣火教主这是摆明了我行我素,不打算为任何凡尘廊外之事驻足。
他无声地在心中叹息,同样没有收起双翼,就这样一路从外院飞至内院,最终停在了海神阁前。
当代阁主穆恩外的宿老都不在此。而这是穆恩的意思。在言少哲离开前,龙神斗罗对他的首徒淡淡道:“若圣火教主对我们有敌意,她便不会来此;甚至即便海神阁倾巢出动,也不过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而已。不动兵马,至少能够彰显史莱克的诚意,和对小桃的重视。”
言少哲心中仍有惊涛骇浪在。什么叫倾巢出动又全军覆没……他如今未过百岁,而他的老师年岁二百有余,比他见证过更多圣火教主的威仪。他未到九十岁,在这二人面前不过稚童,他只晓得她是圣火教主,不动干戈,他的老师却晓得她作为明烛斗罗有多少杀伐。
早些年前——至少二百年前,祝令仪是不如今日平和的。各国皇室更迭、篡位,圣火教作为至高教廷也有过干预,教主也参与其中。
言少哲没有参与过那段历史,皇室的旧事现如今也鲜有人提及。连穆恩也只对他说过只言片语——圣火教主偶尔会扶正一些宗室,只要她们支持圣火教、承认它的地位和权威。譬如斗灵帝国的当今皇室。
她以此稳固着自己的势力——用绝对的实力去做定海神针。
她那些兵不血刃、盖世威名,破军杀敌,百年前也曾有传说,讲圣火教主一剑穿透了星罗帝国一子爵家族的三颗头颅。那一剑带有炽烈张扬的火,滚烫得可以烧尽一切,连血腥和污垢都被烧干了,骨头都化为灰烬。
言少哲收回思绪。她们步入了海神阁内。
“冕下,请。”他低声说。
而祝令仪只是轻飘飘地、无甚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她一路穿行到穆恩面前,行止姿容都慢悠悠的。她没有先讲话,只等穆恩开口。
言少哲的尊师、当代海神阁主,见到圣火教主居然要先一步见礼低头。
他的躯干和腰背已不能运作,于是只能垂首作礼,龙神斗罗平静地道:“晚辈见过教祖冕下。”
祝令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良久,她才轻声道:“……不必多礼。”
她对穆恩的感观其实很复杂。他是蓝电霸王龙宗人,是尊神的后代——可是他的封号又是“龙神”。
他怎么配用这个封号呢?天上天下,配得上这个封号的只有一人。他的祖先都没有取用这个封号,他又怎么敢呢?
这太矛盾了。祝令仪想。这让她很难不对穆恩另眼相待。……只不过并非褒义意义上的另眼相待。
穆恩从那张他常陷的躺椅上起身。他拒绝了门生的搀扶,自己缓慢而坚定地站起身来,“我来为冕下引路。”他道,“请冕下随我入内室,我们史莱克不成器的门生就在里头。”
祝令仪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又很快移开视线,去望远处的内室。六眼透视、先机鉴识,她的双眼和目光穿透了墙壁和帷幕,[看]到了软倒在寒晶床上的少女。
无怪穆恩要她入室去见马小桃,而不是后者遵循礼法,现身来见她这位前辈,原是因为这姑娘如今的情形确实很不乐观。
“本座[看]到。本座知道。”她说,神容平静。
片刻后她如愿见到了马小桃。内院第二天才,邪火凤凰的后代,明凤斗罗的门生。这个被加以诸多称号的少女天才此刻正疲软无力地瘫在榻上,见人进来,马小桃本欲起身,却实在无力,险些翻倒在地。但她仍然强撑着对祝令仪道:“史莱克马小桃,见、呃……见过……明烛冕下、教主大人。”
她可以说是气若游丝,但这却非因伤导致。言少哲早说过这是凤凰邪火作祟,而即便他不说,祝令仪扫一眼也晓得了。
她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愿意来史莱克走这一遭,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她[看]过马小桃的未来。
假若邪火不除,圣灵教会迎来一位好用的圣子。这对两教而言实在有利无弊。
但祝令仪这个人,其实也没有多么在乎教廷的利弊。
假若邪火不除……她看得见马小桃的未来。她会迷失自己、受人摆布。被欲望所驱使……被迷情所控制。
一生都……身不由己。
凭什么呢?
她[看]到。她的诞生,就是一种“福利”。她是一样奖品,一朵注定要献身的花,注定要被推波助澜的大浪卷起。
如果这就是天命。
那么,人说圣火教主双眼可观棋、预知、窥天命,天生通透。
她的通透,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为了修改天命而存在的吗?
圣火教主上前一步,握住了床榻之上的马小桃的手。
教主的手很冰冷,仿佛没有任何温度,这对于深陷邪火的马小桃而言无异于一味良药。她不禁放松地、很轻地□□了一声,又赶紧把这声音咽回喉咙里。
“冕下……”她喃喃地,茫然地道。眼底尽是邪火所致的妩媚,眼眉之间更是一派欲色淋漓。她都不需要照镜子就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样子。因为她是多么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