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兄做傢衣的展眉,待人拯救、成为“奖品”和“战利品”的马小桃。
她们的命运不该如此啊。
过后祝令仪就打算回国。回国前去了星罗帝国的圣火教,只看最后一眼,做最后打算,也下达最后的命令。
她预见了两年内星罗帝国全部的未来,并做出了足以应对一切的万全之策。她将这些锦囊妙计亲手交给展眉,便在最后一场雪落下时回到了日月帝国。
没有车马,仅以身行。入日月大关时边关驻守的将领向她行礼,她百无聊赖地抬起眼睛,却在将尽的雪色之中、在巍峨的城楼之上,见到了一个披着大氅的银色身影。
镜红尘也在注视着她。高楼之上,明德堂主透过特制的单片眼镜,与圣火教主遥遥相望。这一次他难得俯视她,却仍然感到自己如此渺小。那个人居于下位,然而目光如炬,双眸凛冽有若出鞘之剑,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透彻的冷。
“……冕下。”
他的声音、他的低语,很轻易就被最后的北风撕裂,四散、零落在凝固冰冷的空气里,只有唇瓣启张,言语时呼出的雾气可以得见。
这一声呢喃,这只应该吐露于梦境中的私语,他其实料想不可能飘进她的耳廓。城上城下有多么遥远的距离,边关护城楼墙,高大雄伟、坚不可摧,百年前敌国的铁骑兵都难以攀爬踏过,这飘渺的一语又怎么可能传进她的耳朵里。
而事实是没什么不可能。
圣火教主已非常人,拥半神之躯。她的五感都被极大地强化,即便避开听力不谈,她那双天生通透的眼睛也足够她轻而易举地读出他的唇语。
祝令仪看着他,很缓慢地挑了一下眉。她是如此吝啬,都不想要赏赐给他一个笑。
镜红尘却忽然如释重负。他感到这实际上是一种对自己的欺骗。他难道就真的这样笃定,这个神祇在人间的代行者、这个极致精神武魂的拥有者如此迟钝,能抛下敏锐的感观,对他的自语无有察觉么?
从这一步起棋差一筹。于是满盘皆输,连他自己都即将成为一种廉价的战利品,而这份虚无缥缈的奖励实在太过于浅薄、又太过于廉价,以至于她可以不屑一顾,连看一眼都懒得,回头望一下都欠奉。
圣火教主名满天下,见惯波澜、见惯苍山。世间金银财宝奇珍万千,又有什么是她毕生不可得、不得见?
她的沉稳、她的胜券,都是经由枕风宿雪而沉淀,是见证过沧海桑田变幻而得来的。祝令仪踏雪卧冰多年,又怎么会将目光留眷于红尘。
镜红尘不想再想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
他这样想着,却看到颜色炽烈滚烫到与这个人全然不符的双翼撕裂了背脊的血肉,撑破了身躯展开,滔天的烈焰似乎即将染红整个边关,那恐怖的温度仿佛要融化这冬日的最后一场薄雪。
她扇动着这对充满力量的翅膀,在呼吸之间于他面前现身。起初二人只是平视,但她仍然没有停止振翼的动作。待祝令仪最后停在他眼前时,已是她居高临下,眼睫低垂,睥睨姿势。
镜红尘忽然想笑。到最后还是要他仰视她。这就是这个人的骄傲,这就是圣火教主那不可弯折的骨头。
“……冕下。”他喃喃地,在风雪之中挤出字音,“冕下……”
这一次冷风与暮雪并没有卷走他的声气,让他的话音终于清晰地、轻易地进到她的耳朵里。
“……冕下回朝之日,镜某实在是久居日月、久候驾临啊。”
这一句话就够了。他在这里等待多久,隔几日就要来眺望几次,这些事情……实在都没有必要说。
她会听吗?会信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在意。就如同凛冽冬雪并不会在意落在雪面上的污垢与血腥,下一场雪来临,一切都会被掩埋,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而他是如此胆大妄为,不识抬举。世人皆腹诽明德堂主镜红尘刚愎自用,时至今日他也能明了些许。他竟妄图以红尘凡人之躯,不自量力地捞月、触雪,他竟敢生出贪念妄念,想留存一块冰,阻止她消融,阻止她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