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得多,也晓得来冬的瓜果蔬菜开春的鱼虾,最是难得。托姨娘的福,二月里能吃上虾饼,只有感谢的,哪里会嫌弃。”罗嬷嬷笑着接过牛皮纸包,见赵姨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请人屋里坐下,照例端了茶馆点心招待。
赵姨娘一眼望去,但见茶几上摆着百果糕、棋子饼、龙须酥、白云片、瓜子、榛子、枣子、桃脯、蜜饯、金钱橘、香梨,林林总总十来碟,倒似将她当重客来待。
再观那茶,水清茶绿,饮一口,清香甘甜,其味与龙井甚似,然泡出的茶叶却不似龙井那般扁直,不禁问道:“妈妈,这是甚茶?味道很是不错,很像是龙井。”
“姨娘好眼力!一般二般的人,也只当是龙井了。这是洞庭君山茶,色泽比龙井深,叶子也宽些,制成后尖而圆,泡开后叶边微卷,味道比雨前龙井也不差什么。我家老太太原在的时候,一年里也要采买几两,如今却是难得。还是托了你家老太太的福,才又喝着。我如今也是借花献佛了,望姨娘不要客气。”罗嬷嬷喝了一口,只道这贡兜到底不如贡尖。
赵姨娘却道:“那我就借妈妈的福气,喝上一回洞庭君山茶。”
“我也是借花献佛的,不似姨娘,等你家三姑娘和五爷长成了,福气还在后头呢!”
赵姨娘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有的熬呢!且有没有命熬到那时候,还是两说。就是熬到了他们出息那天,又有我什么事儿。我那姑娘,是个眼里没我的。我那哥儿,虽养在我屋里,到底还要叫太太娘呢!就算有朝一日出息了,凤冠霞帔也戴不到我头上。我也不望着这些,只愿他们平平安安长大。姑娘呢,嫁得如意郎君,一生有靠。哥儿呢,娶得贤惠娇妻,夫妻和顺。若能这般,就算一辈子为奴为婢,也心安了。”
“做爹娘的,有几个不是这副心肠呢!姨娘且放宽心,我见你那姑娘,知书达理、气质高雅、容貌不俗,且主意又正,将来前程错不了。再说你那个哥儿,乍一看是个混不吝,仔细一琢磨,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这一生,穷不怕、苦不怕,不知事才是真可怕。姨娘名下的哥儿姐儿,说话行事都是有章程的,还愁什么呢?”罗嬷嬷不吝称赞道。
赵姨娘听嬷嬷这么讲环哥儿,倒认为她没说假话,又听得她这般看好探丫头和环哥儿,愉悦之余,更添了几分知己的意思,谦虚道:“这两个猴儿,哪有妈妈讲得那般好。就算他们不错,又哪里比得上你家姑娘。远的不说,这辈的大姑娘,上一辈嫁给探花的三姑太太,都算是凤毛麟角了。她们像史大姑娘这般大小时,举止、行事、气度和你家姑娘一比,也给比下去了。”
一个是贾府老太太的闺女,一个是他们当家太太的闺女,罗嬷嬷可不敢认下这话,只道:“姨娘谬赞了!府里这两位姑娘我都是见过的,仪容皆是不俗,我们姑娘怎敢比呢!再说,这人和人之间,最好也不要比的。我们家姑娘往日里,最厌恶有人拿她和谁作比了。原先三太太摸不准她的脾气,拿冯家的表小姐和她比,也是盼着她读书上进的意思,还气了好些天呢!后来,三太太哄了小半个月,才哄得人眉开眼笑。你别看我家姑娘性子随和,其实再有主意不过了。别人是打定主意,三头牛拉不回来。她呢,是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他们这般年纪的小孩子,总有些古古怪怪的脾气,左一个生气,右一个不惯。咱们还能怎么这,不只有顺着。”赵姨娘赶紧附和,“远的不说,就前些日子,环哥儿就闹了几场,你当为何?只为一碟子凤梨酥。我仔细一问,原来是老太太小辈们都赐了一碟子,就忘了他呢!他当时就不得劲,回来后就闹出来,在屋里挑三拣四的,看这一个不顺眼看那一个来气。我能有什么法子,不只有使了钱请厨房的人做,哪想着凤梨有钱都没地儿买呢!”
这个罗嬷嬷倒是知道一点,便道:“都是我家姑娘闹出来的事儿!东西少,就不该送亲戚面前显眼。心是好的,到底叫人为难了不是。两匣子凤梨酥本就四十来块,他们兄弟姊妹吃了一些,又个个都爱吃。老太太也就叫跟前的哥儿姐儿分了去,倒也不是特特漏了谁。”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见的什么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了,我就说老太太当了半辈子家的人,什么事不周全,就是看不上我们娘俩,也不至于摆在明处不是?都怪环哥儿这小子,小小年纪,心思倒深,又怪我这做娘的关心则乱。妈妈别笑话才是。”
“姨娘多虑了!”罗嬷嬷道。
赵姨娘见罗嬷嬷忽然没了谈兴,便见好就收,为了凤梨酥的做法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