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她凶得哭了,还是因着念起那天被吓哭了?
徒弟那前半生没能流出来的眼泪,自从顿悟后,就如开了闸一般,时不时都要掉几颗。
她好像也没什么丢脸的意识,因着以往情绪淡漠,故而此时对处理情绪的经验并不老道,一念及师尊险些出事,便悲意上涌,只能通过最为原始的法子来发泄。
“不哭了。”
她揉了揉她的头发,弯起唇,“总之我还在这里。你哭得像是我——”
一根手指抵上了云舒尘的唇,将那个不吉利的字眼堵了回去。卿舟雪连连摇头,“师尊,不说这个了,可好?”
“好。”云舒尘闭上嘴,像是就此吻在她的手指上,“我饿了。去做饭。”
卿舟雪闻言,放下手,应了声好。
其实云舒尘并没什么胃口。但她认为得给徒儿找一些事情做,免得瞧着她又触人伤情,把下辈子的眼泪也掉完。
她听着徒弟出门,再度慢慢躺了下去。近几年她一直未再修炼,无非是顾忌着性命,不愿冒然突破。好不容易近几年稍有好转,结果天意如此,又经此一难。
也不知还要再养多久才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不幸之中的万幸便是,虽是代价惨重,好歹性命都没出事。
她翻了个身,觉得有点热。
卿舟雪走出房门,听到师尊要吃饭,她心里抱有一丝希冀,五脏庙一向是跟着身体走的,若是有了胃口,说明人也有所好转。
她出门时,正巧碰见白苏师姐路过。白苏见了她,便蹙了眉,给她递了张手帕,“怎么哭了?你还是擦一擦吧。”
卿舟雪嗯了一声,鼻音颇重。但她面上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师姐,你们这儿后厨可还能用么?”
“可以啊。”她领着卿舟雪向后厨走去,“正巧今天还买了点米。”
柳长老瞧着完全不像是会有工夫吃饭的人,但出乎意料地,此处居然还有一些新鲜小菜。白苏解释道,“师尊不会做饭,也没有进食的习惯。但刚来灵素峰的弟子,一般都未辟谷,偶尔也会有抬上来的伤患修为不高需要吃饭。所以保持这厨房时时能用,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你尽管用就好。”白苏说,“小菜有许多,荤腥恐怕不剩多少了。哦……好像还有一些腊肉,鱼干。”
她看着卿舟雪刀法娴熟地切着葱,不禁很是惊奇,“师妹,你看着的确不太像是会做饭的人,原是我想错了。”
“手艺不是很好。”她很有自知之明,“勉强能吃。”
但是刀工俨然不错。一排葱丝切得整整齐齐。
她也不太会相当复杂的菜式,念及云舒尘才醒来不久,哪哪儿都虚弱,于是下了碗面,较为清淡。
白师姐一脸凝重地看着卿舟雪在斟酌酱油的放法,看她拿着个碗小心地倒个半天,也只落下一两滴。
一碗清汤寡水的面被捞了上来,看起来就打算这么清汤寡水地送过去。白苏到底还是不忍云师叔丧失五味调和,她的手艺还算体面,于是又热心地炒了几道小菜,让卿舟雪一并端过去。
卿舟雪回到老地方,却发现云舒尘的神色隐约有些不对劲。近来一直苍白的肤色上染了红晕,像才醉了酒似的。
她将吃食放在桌上,走过去,用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师尊,你怎的了?”
云舒尘是在卿舟雪出门时觉出不对的——
方才她气急攻心,好像隐约又触动了体内好不容易被柳寻芹制衡的两种毒素。彼时和徒儿说这话,一时居然未察觉出来。
宛若温水煮面,不知不觉地就软了。软到此刻,化为一滩柔软的水,腰身像是抽去了脊梁,直都直不起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喘息,翻了个身,伏在床边,腰肢塌陷下去,上半身支起来,靠在先前垫腰的被褥上,几个来回间,呼吸愈发粗重。
她此时灵力亏空,在体内蛰伏百年的情毒或寒毒一旦反扑,那将会是江水溃岸,后果不堪设想。正是乘虚而入之时,她没有……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办。
云舒尘有些难耐地并拢了双腿,她此刻很热,占据上风的当是情毒,不禁心下暗恨,早也好晚也好,怎么偏偏是这等时候?但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灵素峰,哪怕就是别人不知,以后瞧见柳寻芹也难免尴尬。
温凉的手碰到她脸颊的一刹那,云舒尘不由得颤了一下,她一把捉住卿舟雪的手腕,语气略急,“抱我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