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暂且没有感觉有何不同,她只是觉得自己打坐更能静下心来,独处时思绪也愈发清明。
但是她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恐慌。
自己在云舒尘身旁多年,才渐渐拾起来的情根,终究又要一点一点地被自己舍弃。
卿舟雪再一次打坐时,发现自己心中空空茫茫。她盯着师尊赠给她的白玉镯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去了书房。
趁着云舒尘还在睡觉,她得抽空做一些事情。
卿舟雪从书柜底下搬出了一个木箱,里头积压着这很多年来,自己写下的随笔。
一开始是为了通过太初境的考核,不得不按师尊要求,日日练着记着,磨练一下文笔。
后来她写着写着,竟成了习惯,在笔试结束以后,依旧保留了下来。偶尔想起来,便会记录下来自己和她的日常。
卿舟雪将以往的随笔一一翻看,而后自己蘸着笔墨,兀自记着。
师尊喜欢吃的东西。师尊平日起居的习惯。
卿舟雪蹙眉记了一通,又觉好笑,她想着无情道总不至于让人失忆,让这些都记不得了。
于是她再次提笔,写下一行行墨字。宛若描摹丹青一般,勾勒出云舒尘的一颦一笑。她何种神态是谓愉悦,什么眼神是在难过。其中琐碎非凡,甚至详尽到该如何哄好她,以及什么情况下自己需得做些什么。
卿舟雪将自己与之后的自己一刀切开,仿佛是在苦口婆心地交代另一个人,事无巨细地写下这些需得注意之处。
她决意如此,以后无事时便读一遍,一遍又一遍,牢牢记在心间。倘若不能给她一份完整的情,至少……看起来该是完满的。
火光映亮了卿舟雪冷清而专注的侧脸。
在忆起曾经往事时,她脸上并无神伤,只余温柔。
*
才安静几日不久,林寻真却在今天来了一趟鹤衣峰。
自从掌门知晓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情以后,她们俩人愈发没什么顾忌了。林寻真来得很体贴,约莫是在上午——这个时辰,哪怕是放眼人间,一般皆是起了身的。
不过那是所谓“一般”。
这时候云舒尘正躺倒在卿舟雪双膝上,发还未梳,听着卿舟雪给念她那倒霉外甥女千里迢迢送过来的信——多是向她谈一谈魔域近来的状况,以及问询诸多事宜。
林寻真在凉亭中寻到二人时,云师叔还在半梦半醒,软着嗓音道:“……好听,再念一遍。”
卿舟雪直直对上林寻真震惊的眼神,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尴尬,她清咳了一声——这么多年的修炼,好歹让她也习得了一些羞耻感。
林寻真压下眸中惊诧,假装没有瞧见云师叔:“……卿师妹,掌门让你过去主峰一趟。”
这话一丢,云舒尘才刚刚直起腰,林寻真的人影已经消失,估计已经退到门口等她。
卿舟雪将师尊摁了下来,又在原先的地方给她塞了个软垫。
“师尊,我先去了。”
云舒尘翻了个身,慵懒道:“你早些……”
估计是想说“回来”二字的。但鉴于今日云舒尘不慎被窗外的鸟吵醒,并非一觉天亮,困意格外浓重,还没说完便再次睡着了。
卿舟雪轻叹一口气,拿上佩剑,朝门口走去。
这一路上,林寻真异常沉默,似乎是因为——见证了云长老温婉成熟皮囊下的另一面。
这几日长老们一齐修缮太初境结界和护山大阵,这并非是轻松的活计。
举峰上下甚为忙碌。
林寻真送她到殿门口,便驻了足。
掌门并没有闭关,他在殿中抓紧时间打坐。
卿舟雪回来以后见他的第一面,总感觉这位自己一直瞧着的师叔,苍老了很多。
并非是容貌上的老去,而是一种疲惫正毫无知觉地侵蚀着他的骨肉。
这并非是好的征兆。
卿舟雪凝眉,她才刚进去,走路的声响难免惊醒了座上之人。
他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卿师侄,现如今你是何等修为了?”
卿舟雪自从修习无情道后,修为一跃千里。这才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她便迈过了炼虚期整整一个大境界,修为在合体期上微弱地浮动。
这也就意味着,再跨一个大境界,她便与现如今的长老普遍修为持平了。
修道人越往上走,越是艰难——此条准则在她这里似乎已经不再适用。
听她言罢,掌门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同时他也释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也够格了……我亦能放心。”
他的面色肃然起来:“卿舟雪,本座欲立你为下一任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