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消散的屋外,是一片空茫茫的白。
所有事物都仿佛被一只大手抹去,只留一张空荡的白纸,纯粹的白望不到尽头,沈微霜所处的小屋就像漂浮在虚空中,等等,她好像看到了其它漂浮着的,似乎是个黑漆漆的人形——
谢辞捂住了她的眼睛。
视野猝不及防地一片漆黑,她懵然地眨眨眼睫,在谢辞掌心挠出一阵痒意,他捂得更紧了。
“别看。”少年清冽的嗓音传入耳膜,沈微霜回忆起方才望见的人形,心中有了猜测,没有扒拉下他的手,顺从地任由谢辞领着她向屋外走去。
她其实并不惧怕尸体,谢辞其实也知道,但他总是不希望让她看见那些东西,沈微霜便也由着他。
屋外的人形生物凭空横陈着,远远近近,粗粗一数能有几十个,有的身下摊着一块沁开的血,血液也仿佛凝固了似的,泛着某种独属于固体的润泽油亮的光。
谢辞一眼扫过,眼神丝毫不见波动。
这里躺着的都是这场试炼的参与者,其中大部分面孔他都见过,并且几乎无一例外的死在了他的刀下。他只是不想让沈微霜看见这些死相惨烈的尸体,也不想让她发现很多尸体上的创面与他的刀锋完美契合。
那些被他了结的人会在死前满腹怨恨地称他为魔头,他其实并不在意,也不认为这是个不好的词,但他本能的不希望沈微霜知道这些。
谢辞一手提刀,一手捂着沈微霜的眼睛,将她隔着些距离半圈在怀里,他师娘常年病弱,整个人看起来很纤细,如今被他以这样的姿势半搂着,就更显得柔弱。谢辞垂眸看着女人头顶的发旋,思忖着以后要多买些滋养的补品。
用餐的时候也要想办法让她多吃些肉。
他心里计划着,脚步不停,引着沈微霜跨出了房门。
两人迈出门扉的一刹那,身后的房屋消失了,前方无穷尽的白色就像一张被撕裂的宣纸,从望不见尽头的上方寸寸皱裂开,边缘呈锯齿状的白色纸屑裹住漂浮的尸体,缓缓变得透明。
他们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沈微霜的长睫又颤了颤,她感到覆在面上的手放下了,但没有一丝光透入眼睑,仿佛外面仍是一片昏暗。
她睁开眼。
夜风轻拂,月华如霜。知了的叫声好似永不知疲倦,缠藤绕枝的勤娘子盛开在幽暗里。
是她家的后院。
沈微霜有些怔神。
为什么会是后院?按大雾出现的时间来看,她被拉进秘境的时候应该是在她的卧房里,谢辞更是距离此处千里之遥,她猜测过秘境消失后他们可能会出现在彼此被拉入秘境的地方,亦或直接是秘境的源头处,可为什么会是这里?
她转头去寻谢辞。
少年的视线停留在他为她制作的那架秋千上,她已经许久不曾上去过,那木质座椅上落了点灰。他看得很认真,神情专注,眼睛一眨不眨。
“看什么呢?”沈微霜扯了扯他袖子。
谢辞回过神来,垂下眼看着她,月色下眉目竟显得柔和:“没什么。怎么了,师娘?”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回到这里来?按书上的说法,秘境散去后人应该回归原本的地方……”
难道书上说的都是假的?
当初谢章的母亲为了得到那些据说是记载了仙术奥妙的书可是既通关系又费钱财的。
这个啊。谢辞没忍住笑起来。
该说他的师娘是聪明还是天真?书上的说法当然为真,可这不代表掌控秘境的人就要如此去做。
将理应回归原本位置的两人放到后院中,其一体现了幕后之人强大的力量,其二表明了幕后之人对他们直接的掌控——你看,我知道你们很多信息。
这是一种掌权者对下位者的威慑,他甚至在踏出秘境前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可能是觉得月色很美,想让我们也欣赏一下夜景。”他笑道。
沈微霜瞪了他一眼。
这人显然是想明白了却不打算告诉她,就知道插科打诨,不是个好东西。
“好了好了,师娘。”少年举起手告饶,“您要是觉得不满意,等以后我也把他们送去些别致的地方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沈微霜蹙眉。
她没理解谢辞说的话,但蓦然间想起了某个更重要的东西,连忙问道:“问灵试炼结束了,你的令牌呢?”
据说通过试炼者可以手持令牌进入仙门,他们这应该算是通过了,后续呢?
谢辞倒是不慌不忙的,他拉起左腕的袖口,向沈微霜展示他的手腕。那里系着一根红绳,是与沈微霜绑在一起的,中间牵连着他们的部分已经变透明,如今这根红绳在他手腕上就像根普通的,用途不明的装饰物。
但谢辞要沈微霜看的不是这个。比红绳更显眼的,是他腕内印着的一个小小的青黑色标记,那好像是两个字,但与凡间所用文字不同,沈微霜无法辨认。
“令牌一进秘境就化为这东西了,可能他们之后会通过印记来找人。”谢辞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仙界的人。
至于其他令牌,应该是通过尸体回收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