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族,一处僻静的书房里。
回廊外屏退了所有侍从,日头西斜,四下一片静谧,书房中仅点了一盏火光微弱的灯,驱散了浓重的阴影。
“父亲。”
月衡峦恭恭敬敬地立在书房案前。
而书房中的另一个人负手而立,打开一个暗格,其中有一方小小的红檀木盒。
他满面肃穆地盯了这盒子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将檀木盒取出来,放在桌上,推向月衡峦道:“衡峦,你将这件东西带给聂欢,千万不能假人之手。”
“是。”月衡峦应了一声,又忍不住问:“父亲、这里面是什么?”
他话还没问完就被月沉川严厉地打断:“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不要打开、千万别沾染一点!”
父亲可从不会这么严厉地对自己说话。
月衡峦心下一惊,顿感其中之物非同小可!
而月沉川知晓其中之物严重,更焦虑地在书房中来回负手踱步,似乎自己也还在纠结。
他眉头拧成个川字,像是在说服自己,喃喃自语道:“我儿,当年我没有灵纹、明明是嫡长子却被月凌华生生压了一头,等他困在秘境才有机会当上族长,但你不一样!”
“你有灵纹、修行天生胜人一筹,自从生下来我就对你寄予厚望,更耗费心力让月璃凰没有机会与你相争,现在只要将这东西给她,一旦事成、月凌华一脉就再也没有机会威胁到我们的地位了!”
回忆起那一桩桩一件件,他眸光骤然变得狠戾。
不再犹豫:“回学宫去吧!”
“是!”
月衡峦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匣子。
只是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疑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
从宸川州到学宫,这盒子一路辗转来到聂欢面前。
彼时山外风雨飘摇,夏季多骤雨,滴滴嗒嗒的嘈杂雨声中,聂欢翻手拿起桌案上的木匣子,掂了掂,只觉得手中之物内里份量很轻。
她打开来低眸瞟了一眼,只见匣子里只在凹槽中放了一样玉白的小瓷瓶,打开瓷瓶的一刹那,淡淡近似梅花香气的芬芳飘了出来。
聂欢眼眸很轻地眯了一下,像碰到什么恶心东西,一甩手又将瓷瓶连匣子丢回桌上,撩起眼皮看向月衡峦。
“你们给我的这东西自己用过吗?”
“这东西怎么用我爹会告诉你的。”
月衡峦皱着眉,又补充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别耍什么心机。”
闻言,聂欢上下打量了月衡峦几眼。
就见她一袭清纯的衣裙懒懒坐在椅上,手撑着下颌,半响,唇角一弯,发出一声嗤笑。
“就凭你,还不配和我说这话。”
灯火在身旁,为少女柔美的轮廓镀上一层光,飘飘摇摇的烛光里,她纤长如扇的眼睫打下一圈阴影,显得那双清亮眼眸幽深如寒潭,偶尔泛起些戏谑的涟漪。
月衡峦:“……”
他额角青筋猛然跳了跳,一口气登时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月衡峦极其厌恶聂欢。
——他讨厌月璃凰是讨厌危及他地位的人,而讨厌聂欢,则是她眼中居高临下的戏谑。
忍了又忍,月衡峦还是咽不下喉咙里那口气,冷声说:“你以为自己不依附我们还能得意到几时?你可知道巡律府的人为冰泉的事前日就曾找过我?现在我们可能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定定地看着那双戏谑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只有月族能从巡律府手中保下你。”
可聂欢看着他,忽然红唇勾了一下。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只有我守口如瓶才能保住你和你爹的位置。”
她低头,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匣子木盖,声音轻轻柔柔如一阵清风,却暗含讥讽:“我猜你不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它就是巡律府一旦抓到,凡转手者统统处死的梅药。”
闻言,月衡峦怔了一下,喉结忍不住紧张地滚了滚,猛然抬头反驳:“你别胡说八道!”
聂欢嗤笑一声:“信不信随你,反正大可回家问你爹去吧,我可没兴趣和你扯。”
“……”
月衡峦本想再刺她几句,话到嘴边,视线从匣子上一扫而过,眼眸被烫了一下般拂袖而去。
聂欢由着他去了。
指尖捏起那瓷瓶,打开来,低下头,窥见其中透明的膏体,抿唇又凑过去仔细闻了一下。
那股很淡很淡,几不可闻的梅花香直沁入口鼻。
“咳咳——”
聂欢咳嗽了两声,手一抖,差点没忍住直接将这玩意儿砸出去,她手指紧了紧,指腹摩挲着瓷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熟悉的味道。
令她下意识回忆起前世临死前。
那天宴上,几个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修士忽然现了原形,双手挥舞着剑四处乱砍,神色癫狂地捅穿她心口时,浓郁的血腥味下,就隐隐浮动着这种香气。
他‘吃吃’地大笑着,阴郁的眼眸泛起猩红,比起人,更像是发疯的兽。
“仙域来的狗东西、敢禁我们梅药!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