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端端的给他送什么东西?”杨飞沉一进屋,把食盒嘭的一下放在灶台上,率先责备,“你又不是没看见,人家才不稀罕,你真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他自尊心高,还自矜是个读书人,主动递了笑脸却被人这样不给面子,觉得深受怠慢和难堪,他撇撇嘴,不屑道:“你别看他穿的好,指不定是哪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然干嘛来咱们村呢?也就长得稍微俊点,生母可能也就是个秦楼楚馆的小娘罢了。”
裴如意皱眉,这种刻薄的诋毁,实在是与她印象中的温柔敦厚的表哥相去甚远,且不说背后毫无根据的诋毁别人非君子所为,她本能的觉得,邻居并不是表哥口中那样的人。
“别这样说,昨天他帮了我,我这才送了冰酥酪以表谢意的。”
“若不是他,可能我就要摔的头破血流了人事不知了。”
裴如意垂头看着裂开的食盒,摆弄了一下,发现彻底用不成了,轻叹一口气,心中划过一丝怅然,轻轻放在一边。
杨飞沉被反驳,挂不住面子,反过来质问她:“你是不是瞧人家模样好,想着去献殷勤?”
“?”裴如意觉得这莫名的指责简直是对自己巨大的污蔑,她甚至难以理解表哥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
话说出口,杨飞沉看着裴如意的脸色,有些懊悔,“如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刚才做的太过分了,替你感到不值。”
“好了,别说了。”裴如意方才那升腾起的温情和荡漾的情绪此刻荡然无存,她只觉得有些疲惫,还有些难过,这种被亲近的人指责的而产生的伤心,简直比一百个人唾骂她还让她有口难言的憋闷。
为她不值?她看着歪斜的食盒,明明是专门为他做得的冰酥酪,他也没有吃上一口…
她起身把邻居那个食盒打开,经过这段时间的争执,再加上表哥发泄似的摔打,冰酥酪里的冰沙已经融化,白的红的绿的汤汤水水混杂在一起,在食盒中四处淌溢,圆滚滚的核桃也被裹上了黏腻的汁水,一眼望过去,食盒里像是狼藉过后匆忙散场的戏台,也如同裴如意此刻五味杂陈的心绪。
“摔坏的食盒里,原本有一碗给你做的,后来被我送给门口的书童了。”裴如意淡淡的说。
杨飞沉噤声,看了眼裴如意垂下的侧颜,沉默几息,又凑了上来,笑嘻嘻哄道:“我错了,如意之前不是原谅我了吗?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之前觉得你不要没有根据的就在这里说别人坏话,这样不好。”
“好好好,我刚才就是替你生气,不说他了。”杨飞沉软声道,“但是我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放心你跟他接触,你以后离他远点好不好?”
裴如意皱眉,不满,“不是说好了不说人家的坏话?”
“我没有说他坏话啊,”杨飞沉振振有词,“你仔细想,他身上衣服那个布料、戴的佩玉,哪一个像我们村里人穿得,既然这么有钱,干嘛来洛水村呢,抛开其他不讲,这件事本身不就很奇怪吗?”
裴如意沉默了,好像说得有些道理…
“总而言之,你不准再跟他接触了。”杨飞沉一锤定音。
裴如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
杨飞沉还有正事要说,便没在意她这敷衍的态度,“夫子这次老家有事,我们少不得要表示一下…”
裴如意定了定,开口问,“要多少。”
杨飞沉叹口气,“我问了问书院里的其他人,大部分人都准备给五两钱。”
“五两钱?”裴如意震惊的抬头看向他。
杨飞沉避开目光,“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总不好比别人少嘛。”
裴如意叹口气,有气无力的说:“我知道了。”
杨飞沉这才松了口气,殷勤讨好道:“全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贤惠体贴的女子了,这五两钱不会白花的,据说乡试的考官里,有夫子的同窗,这都是为我们未来的好日子投资呢。”
裴如意扯扯嘴角,并不答话。
等送走表哥,裴如意脱力的伏在桌上,五两钱…好多啊…
她默默思索盘算着,算来算去,把现在攒的钱中,能动用的部分全都加起来,还差二两钱。
二两钱啊…她挠了挠头,有些愁眉不展,从哪能有二两钱呢?父母留下的钱是万万不能动的,她还有一部分每月吃用的开支也得预备着,再挤出二两钱,简直是天方夜谭。
慢着,她坐起来,两眼放光,如果下个月的工钱能提前结的话,其实正好能凑二两钱!
裴如意振奋起来,她在绣坊一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管事的为人也不宽厚,明天跟他提预支工钱,十有八九能成!
钱有了着落,裴如意心头大石落地,人也松快起来,也有心思做别的事了。
她起身拿起那两个食盒出门,把摔烂的那个放地下用力踩了踩,彻底断成几截后,放入柴火堆里,留着生火,好的那个食盒打开,将碗里早就融化的冰酥酪倒掉,再打井水上来冲洗食盒。
倒掉时她有些不舍的看了眼,忍痛闭眼手腕倒扣。
正冲洗食盒着,裴如意偶然抬头,就见邻居站在墙边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