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纷纷在杨飞沉和裴如意之间徘徊,是了,这里还站着狗血三角恋的另一个主角,裴如意先前为了爱情死心塌地执迷不悟的模样实在深入人心,因此这话一出,就有不少人等待着她会作何反应。
裴如意迎着神色各异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绕是心中激烈的情绪已经外化到手指轻颤,鼓动的心脏要跳出胸膛,但她仍强自压下来,面上维持着旁人看不透的平静,只差这最后一步,她万万不可功亏一篑,不能漏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她一定要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个泥潭。
半晌,裴如意掀起挂着泪珠的长睫,浓黑的瞳色里笼罩着一层薄雾,凄婉哀愁,宛若飘摇在风雨中的茉莉花,她的嘴唇抿起一个倔强的弧度,直直的看向杨飞沉。
只这一眼,原本梗着脖子喋喋不休的杨飞沉心中那股气劲如潮水般褪去,他堪称仓皇狼狈的避开了她的注视。
方才那股和赵媛媛撕咬的低劣快意和癫狂被无措取代,他回想着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说赵媛媛怎么在书院纠缠他,怎么对他逢迎,怎么和他在村中无人的角落厮混,这些,全都是他亲口说出来的,甚至为了刺激和报复赵媛媛,他故意说的细致且浮夸,方才与赵媛媛对骂时有多么畅快,现在杨飞沉就有多么懊悔,他的脸一寸寸灰败下去,炎炎日光倾泻身上没带来半分暖意,反而让他如同置身冰窟,全身的血管都凝结起来。
在这场荒唐的闹剧中,那双夹杂着雨雾的眼眸,隔着重重人影,让他无所遁形。
“如意……”他的嘴一张一合,徒劳的想要拼凑出在她面前维持的君子样。
“方才那些话,是……真的么?”裴如意喉头哽咽,半晌,只轻轻问出这么一句,轻颤的声音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琉璃。
“我……”杨飞沉艰难的组织着词句,却看到裴如意闭上眼,似乎在竭力克制着极大痛苦,她眼尾缓缓落下一滴泪来,日光落在那滴晶莹的泪上,折射出的光猛地刺痛了他的心,他那些准备好的话,能够笃定裴如意会相信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我……”杨飞沉颓然的低下头去,轻声道:“同意与裴如意解除婚约。”
李庄闻言,眼神贼亮,立刻迫不及待朝刘知县道:“大人可听到了,这可是杨飞沉亲口说的。”
刘知县面沉如水,杨飞沉这事本就闹得沸反盈天,如今更别提还扯上了自家媛媛,如今又是要退婚,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团乱麻,而他为官多年,最忌讳匆忙之中作出决定。
裴如意自杨飞沉说出口后,便垂下了头,柔婉且细的脖颈像是失了生力的花茎,无人窥见的长长的鸦羽下,浓墨的瞳色闪烁,她在等,等她苦心筹划的那一刻的到来。
重重的的惊堂木拍下,“明日再审!”刘知县拧着眉说出这句话,便再不管堂下不满的人们,扭头大步离开。
杨飞沉和赵媛媛被衙役带走,裴如意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抬起头,眼中剧烈的波澜已经淡去,唯有被咬的一片殷红的唇昭示着方才的心绪。
李庄也顺着人群往外走,与她擦肩而过时,轻声说了声:“抱歉。”
裴如意及不可微的摇摇头,她早就知道的,解除婚约没有那么简单,如今虽然尚未成功,但也很近了,她努力安慰着自己,只是那骤然落空的期待,还是一时半会儿梗在心口不上不下,让她心绪难宁。
“等明日吧。”她说完,垂着眼转身孤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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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刘知县,可真是可瞻前顾后的怂包。”潘文忠忿忿道了句,将手中的菜盆不轻不重的摔在灶台上。
周祁安阖眼躺在摇椅上,修长的食指轻轻摩挲着白瓷茶盏,不见任何表情。
潘文忠骂完,抬眼看了眼周祁安,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时摸不清他怎么想的,沉默几息,还是憋不住的开口问道:“少爷,之前说等两日,今日还没结果,咱们是……?”
周祁安这才慢悠悠睁开眼,一双深邃的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黑浸浸的,因着方才的思绪,带着几丝兴味,不紧不慢的启唇定道,“等。”
潘文忠闻言轻松一口气,但还是觉得周祁安此刻的外露的情绪不同寻常,按理说,既然是为着等裴如意这事,如今还没如愿,怎么不得带着几分不悦,可他品着,怎么觉得少爷此刻心情,似乎还不错?
周祁安自然将潘文忠的疑惑看在眼底,只是他不欲开口,只是想着今日传回来的消息,再度漾开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他可真是越来越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