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茹醒后,头痛欲裂,车祸前的险象逐一涌入脑海,她惊慌地问:“妈,你怎么过来了,海阳呢?”
“海阳、海阳他还在抢救……”导助念道。
孟泽茹惶惑地说:“很严重么?我去看看他。”
她翻身下床,才发现自己的腿被固定在支架上,吓了一跳:“我怎么了?”
剧本里的这段本来应由孟母直接告诉她,丛蕾改变了处理方式,导助顿了顿,接着给她对词:“医生说……”
孟母以她的腿伤为由,拒绝了她要去看邹海阳的要求。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孟泽茹心急如焚。
孟母和孟父交换了眼神,支支吾吾地说:“至少一周。”
“这么久?不行,我现在就要去。”
孟母无奈之下,搬出了女儿沁沁,说沁沁吵着要她陪,别吓着了孩子,在她的多番劝导下,孟泽茹勉强同意了:“如果海阳醒了,一定要让他来找我。”
一天,两天……孟泽茹早上醒来的第一句话总是问邹海阳的情况,然而每一次,孟父和孟母都语焉不详,只说“在好了,会好的。”
一周过去,孟母对邹海阳的病情只字不提,孟泽茹心中的恐惧越放越大,午睡时,邹海阳骤然顶着满头猩红的血,面容凄惨地找到她:“茹茹,我痛死了……”
孟泽茹惊醒,冷汗几乎把床单打湿,病房里一片安宁,哪里有邹海阳的影子,孟母回家做饭,孟父去给她拿药,沁沁在窗边画画,孟泽茹假装镇定地问:“沁沁,你最近有没有看到爸爸?”
“看到了呀。”沁沁语调如常,仿佛孟泽茹问的是她有没有吃饭。
“在哪儿看到的,什么时候?”孟泽茹又惊又悸,“他醒了吗?”
沁沁扳着手指头,数孟泽茹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道:“外婆不让我告诉你。”
孟泽茹连哄带骗,沁沁才趴在她耳边,小声说:“爸爸睡着了。”
这一段丛蕾彻底脱离了剧本,导助没办法给她搭词,她与虚空对话,冷千山和段峻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还原她想表达的场景。丛蕾没有像原剧本那样大哭大闹,女儿的回答如同一道惊雷,孟泽茹的大脑回荡着寂静的空鸣,脸上浮现出茫然震惊的表情,身体僵硬地定住。
“妈妈?”沁沁好奇地戳了戳她。
孟泽茹整个人痉挛了一下。
她再也没有追问邹海阳的病情,日日不是对着窗外的大树发呆,就是对着沁沁发呆,别人问什么都一声不吭,如此过了一个星期,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孟泽茹突然说道:“爸,海阳是不是死了。”
她问出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孟父的回答却出人意表:“海阳没死。”
孟泽茹以为孟父仍在隐瞒,字句中浮着寒灰:“没死,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他现在,唉!”孟父之前怕她承受不住打击,现下见孟泽茹情绪还算稳定,长叹道,“我带你去看看吧!”
重症病房内,邹海阳的脑部遭到重创,认知功能全部丧失,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仿佛睡得很安详。孟泽茹一见到他,所有的心理建设统统被击垮,她泣血椎心,头晕目眩,从轮椅上往前一栽,摔落在地上。
演戏是一种自我撕裂的艺术,丛蕾强迫自己去拾起十年前的绝望,当年听到丛丰出事的噩耗,她还在外地寻找冷千山,回程的火车上,她没进过任何食物,一吃东西就打干呕,脚像踩在云里,每一步都是飘的。尽管蒋秀娟给她讲明了丛丰的情形,丛蕾也做好了准备,可真正看到他瘫痪,她依旧双膝骤软,蹲在病房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
孟泽茹和她有诸多相似之处,都向往安稳,都畏惧变数,像她们这样的人,当变数降临到自己头上,不是悲痛欲绝地发泄,而是一种迷路般的茫然。
本来好好地走在自己的路上,一拐角,这条路就不认识了,只能停在路口,一直停着,不走,就不会走错。
孟泽茹抓着孟母,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妈妈,沁沁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失声痛哭,泪珠如雨滴落在地。
段峻叫了停。
“你自己改的剧本?”他问道。
有的导演对剧本要求严谨,一个字都不允许演员改,而有的鼓励自由发挥,丛蕾不确定段峻是哪一种,说道:“对不起,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
她擦掉眼泪,鼻头红红的,看起来还未从方才的哀伤里抽身,段峻观察了她半晌:“最后那句台词,你是怎么想的?”
“孟泽茹爱邹海阳,但是更爱邹海阳带给她的稳定,”丛蕾鼓起勇气说道,“她在误会邹海阳死时,已经伤心过了,如果再一味地为邹海阳伤心,其实有些反人性,她势必要为自己和女儿的未来考虑……”
比起惊天动地的爱情,孟泽茹首先要维持内心和生活的平衡,这是一次冒险的二次创作,丛蕾擅自给孟泽茹的性格注入了淡漠的色彩,正如她看见倒下的丛丰,想的却是自己。
再宽和的人,也应当有自私的一面。
段峻不置可否,递给她一个本子:“你看看。”
丛蕾疑惑地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