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我的鼻孔里灌下去。他们相互耍笑吃了精油就抽搐发作的人,他们随手就把美元钞票涮上高纯度的精油当成饲料喂给我们吃,不吃就受打,随手捞到称手的铁铲就打人,下手真重,让人动不动就流鼻血。那干净的水,干净的食物,真让人怀念,就连晚上睡觉的地上都冒出老鼠,它半夜跳过我的脚,我不敢睡觉。药油发作,我想吸,想吸,想吸,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吸成骷髅样。前天,那八个月的染精油的小娃娃被他们当作垃圾一样的丢出楼。我还看见他们耍抢,跟我们中际一样的玩具枪,他们佩戴的枪支好多子弹。这儿没人受得住!没人受得住!”
她抬手抓了抓发痒的脖子,揉了揉凹陷的眼睛,想到瀛洲,有很多他们相爱的痕迹,有牛蛙店,有来宝,有飞镖盘,还有他们散步过的街灯。那一回,她在一家饰品店里看见一对袖扣,那跟他眉钉一样的袖扣,价格很贵,她却买了母贝捧花棒。因为她没买袖扣,所以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一只驴来,箭一样地蹿倒她,那时,她第一反应,害怕见不到他的面,直到后来,她站起身来,她想逮住它,把它拖到他的面前,让他为自己出气。他以为她不知道,他把眉钉送到她的耳边,却被她弄丢了。她眼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想起那次,他带她去红螺海别墅吃意大利餐后,他替她穿上浅杏色的毛呢外套,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关怀着她,那一段时光多么快乐呀!”
周围冻得的她冷得咳咳咳……再撑一会,再撑一会儿……她把信写完,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写到天亮。她知道没人能带她离开这儿,这儿的人都只有一个结局。她饿得要命,难受得没法说。眼泪流干了,油贩子的子弹烙在她的右手里,油贩子曾拿棒槌打她的脑袋,她昏迷过好几次,能醒来已是幸。她不指望未来……她想在了结生命之前,想在信中问候他,问候眠眠,问候迢迢。尤寐祈祷着,下辈子她不要来人间了,只来人间一趟,只来人间一趟就够了。她把那张写满字的黄纸折成一艘纸船,她想了想,把纸船藏进砖块里。
她那该死的病症又发作了,一抽一抽地走咬着她,她昏沉前的半秒,还想着他。
那天大雨滂沱,阿哑说冯哣的死对头打过来,尤寐亲见一场枪战,腹背受弹,子弹上膛,浓烟滚滚。
阿哑说:“你快跑,别管我,你沿着这条路到前方的岔口,一直往前跑就行了。”
阿哑说:“快走,我走不了,我成瘾了,戒不掉了。”
尤寐:“我们一起走。”
阿哑说:“一起走,谁也走不了,你快走啊。”
阿哑在角落里推她,让她逃,拼命推她,命她快逃,她转身时,看见阿哑中了子弹,还有一颗子弹蹿向她,尤寐停不下来,扁平足下,寸草磨擦,脚后跟肿起来。她睁大眼睛,风沙挨吹,疯狂地跑。
“尤寐……尤寐………”
她的错觉吗?她听到他的声音?
大雨滂沱地驮在她的背上,拖着她的脚步,拓在她的肩头,那想将她重重地摔上一摔。连续不断的雨也想摧折她,她眼缝徒然硬起来,倘使命运非要与她为难,倘使命运不给她活路,倘使命运叫她浑睡山崖,这种刁难,她够呛了。
前方野崖,雨潮猛裹。她还能逃哪儿去,她跑到崖边,伸出双手,掌面试雨,破烂的衣襟拎不出一块好布,她坐在崖边,抚净自己的脸庞,任凭雨水冲体,她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寒颤,面颊挂着雨帘,雨帘顺下,将她包围起来,她轻轻地拍了拍衣服,拧着袖子的雨沫,做着准备的,她望着深渊,深不见底,却比她的身后可怕,她用力呼吸,慢慢起身,试着微笑,向前一步,平静走去,一步一步,踢下小石,飞速地落,石头坠渊。
她站在崖沿,抬一下脚,身体一阵一阵发软,却不能继续迟疑了,渊底有没有生路,她不知道,身后却是绝路。
人间无处能避难……
没有人在意我是不是处在痛苦之中,我出生就只配看得到美好和热闹吗?我抓不住美好,我离它很远,只能离它很远,难道我就要被抛弃。
不。
我永不低头,永不哈腰!
我不信命,我凭什么甘受不幸,我要活,就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