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黑。
王志山拎着水壶出了门。他要赶在天黑前,打了一壶开水回来。
从分局到铁工厂路不远。
他一个人走在回分局的路上。
拐过街头拐角,前方多了几人。
他被拦下了。
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何家小儿子何老五。他五短身材,国字脸,脸大得出奇,一双眼睛却分外小。站到王志山面前,何老五上下浑圆,鼓鼓的,像是一身肉只长横处,不长高处一样。他的身后,跟了与他年纪相仿的三个小年青,个个眼睛斜视,不拿正眼看王志山,却紧随何老五,寸步不离。
何老五上前,一把搂住王志山,一张口,中气十足:
“莫躲嘛。你不得认得我,我认得你。也不知道岁数是你大、还是我小?不管了,我先叫你一声‘税哥’。顺便通知你一声:今晚咱南门桥头见。听清楚了,南门桥门。要是你来,我以后还管叫你大哥——税大哥;要是你不来,你以后再见到我,得管我叫一声‘何大哥’,怎样?”
该来的总会来的。何老五人头凑近了王志山,说话声音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他故作镇定,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何老五不与他纠缠,站定了,看着他走开。人远远在他身后道:
“嘿!我等你——晚上八点。不见不散,啊!”
分局里,王志山放下水壶,外头天色黑尽。
他心头乱糟糟的。“南门桥头”几个字,在他面前不时晃动。去,还是不去?
何老五的话里透着蛮横。毫无疑问,是□□神的挑衅。王志山一时血气上涌。董留成的叮嘱,早被他抛之脑后。长久以来的委屈、屈辱,再次涌上心头,他憋坏了。一股热气,在他体内升腾,“噌噌噌”直冲脑海。他受不了这股气,早想渲泄了之。曾经的冲突,就差大打出手,让他多了冲动,也满是恐惧。逆来顺受与忍气吞声,让他忍无可忍。要是再忍,他会陷入更深的压抑与憋屈之中,甚至憋出病来。是啊,与其在沉默中受尽辛酸,不如来一场痛快!他随时想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可机会到此,却多了心虚与不安。
眼前何老五在他眼前晃动。
他夺门而出。
一番挣扎,王志山决定豁出去了。
小镇的南门桥头空无一人。不远处的一盎路灯,灯光昏暗,照不到桥头的位置,小桥黯淡无光。周边吞噬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小桥边的老城墙一角,断焚墙头,像是一个呲牙咧嘴的怪物,伸着舌,恶狠狠地,像是要把王志山一口给吞下去。
王志山在暗处呆了一会,尽量适应了黑暗。就一会的功夫,他熟悉过地形,想起来了,南门桥头是他陪张八一来过搞税收大检查的地方。前方不远处,应该是两人到过的小卖部。两人曾经搞过的税收大检查,让他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可无尽的黑夜,再次让他的心,“怦怦”跳动,象是要跳出胸膛。
八点钟时间一过,正当王志山想着何老五会不会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何老五阴阳怪气的声音:
“噢哟,准时呢嘛!我还以为你想做缩头乌龟,不敢来了呢!”
王志山一惊,正想说话壮胆,对方一脚,扫向他来。
王志山慌乱间叉开双腿,“八”字站开,盯向对方。
何老五的脸色看不清,他在黑夜里“嘿嘿”一声冷笑:
“嘿!你小子像是练过的嘛——绊都绊不倒你!换作别的杂种,早被老子一脚扫趴下了!”
王志山本能感觉,拳头会紧随而至。他当即出了双拐,护住头部;何老五沉闷一拳,打到他的手拐子上,手拐子一阵生疼。
顿了顿,王志山搞不清何老五一共几人,却是气息上涌,高声道:
“黑竦竦的,你搞什么搞?明人不做暗事。想比划,到亮处去!”
何老五“嘿嘿”喘着粗气:
“随你便!”
双方站到了路灯下。
借着路灯,王志山看清楚何老五身后另有两人。
第一次在小镇与人交手,王志山多了惊恐。他极力想摆脱恐惧,可嘴巴苦苦的,是考试前紧张才有的滋味——苦。恐惧与紧张,支配着他。他有可能被打趴在地,他快速想着该有的第一次。虽然他练过格斗,可那是以前。现在看来,是男人总会有第一次。之前的教练陈宝林告诫过他,没有打过架的男人,不算男人,充其量只能算是男孩。这话他记下了。为此,与纳税人的争执和纠缠的每时每刻,他总想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对决。要不与何老五动手,他不知道何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豁出去了。他暗暗下了决心。只是理智告诉他,在黑暗里撕打,会吃怎样的暗亏?他心里没底。好在何老五依着他,到了明处。
路灯的忽明忽暗里,何老五粗实的身子着实让王志山吃了一惊。他拉开马步,大叫一声,给自己壮了胆:
“想打架,上啊!”
何老五吃了一惊:见过横的,没见过不要命的!不就为点税嘛,你如此拼命?他一双小眼睛睁大了,一个箭步上前,死死盯向王志山,像是所有攻击动物一样,嘴里发出了沉闷的“哼哼”声:
“哼哼,你能啊!想跟老子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