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董留成去了龙泉的建筑队。
建筑队一连多天无人,像是挂了免战牌一样,大门紧闭。
建筑队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让董留成不得不耐下性子,静候负责人现身。
一连几天找寻无果,让董留成只有调转方向,加入了王志山检查江北各乡镇的大小企业的队伍。
董留成的到来,让王志山退而成为帮手。
他跟着董留成,东家出、西家进,进出于集体厂子和私营企业。
一场场查账,似乎再难以停下来。
渐渐地,原先所不知的企业,入了王志山的眼。他一直以来,认定会对着一场场无休无止的街头摊贩争执一辈子的想法,变得滑稽。小镇小,税收却不只与街头小摊小贩们打交道。查账于他最大的收获,是一家家企业,站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开了眼。
各家企业在王志山面前变得立体。一家又一家的工厂和商家,亮了相,进入视线,仿佛一个个沙盘,呈现眼前。老城南门的地方,除了供销社,还有开办了几十年的老缝纫社。当年青春韶华的裁缝和制衣人,如今上了年纪,变得老腿老脚,见证着曾经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上级号召;供销社对门,有着最早公私合营时期遗留下来的合作社,只剩下了八名老人。其中的两名,以退休的年纪,开了自己的理发服务社;另外六人,守在饮食小组,历经多年研制,炮制出了秘不宣人的梨醋,酸酸甜甜,不仅口感极佳,还是天然酿成,当成调料,制成凉粉米线,爽口宜人,历久弥香,是远近闻名的小吃;人来人往的客运站背后,是小镇最大的铁工厂;铁工厂巨大的金属锻打声中,打制着千百年来农村使用的铁农具;它终日不歇的铸造冷却水,为整个老城大半居民带来了热气腾腾的洗澡热水和开水。包括税务分局在内的每个人,一到下班后的开水,就是从这里以低廉的价格,拎着进入了寻常人家。
以老城客运站为中心画圆,新开办企业向城郊结合方向延伸着手脚。沿街连襟铺面的拐角处,真有黄河山的地板砖厂;街市农贸市场对面,原先小镇原先最大的建筑队退居二线,让给新挂牌万立的宏冉建筑公司。上百号建筑工人在新成立的公司和建筑队的各个工地,挥汗如雨。离开中心老城,龙泉乡下的山脚村落里,多了一个个作坊式的米筛厂。龙泉乡的村办企业如雨后春笋,村办工厂连点成片。这些村办工厂规模不大,生产的米筛却在源源不断销往各村各寨的碾米房。
这天,董留成带王志山去的是龙泉乡最大的一家植化厂。
厂长史旭忠是龙泉乡一位村民。几年的省城摸爬滚打,让他多了积累。再次回乡,他带来了技术和资金,撑起了奄奄一息的植化厂,再次让它焕发勃勃生机。
见到两人前来,史旭忠招呼着两人,让老会计徐在礼陪两人。
厂子让王志山新鲜。龙泉乡是县里乡镇企业最多的乡。它与遥遥相望的县城方向前营镇,分庭抗礼,以手工业出名,历经多年打造,成为江海坝子县委、政府时常挂在嘴边的突起异军。乡里大大小小的乡办、村办企业,遍布各村寨,是手工业大乡。植化厂规模不大,生产的产品却是人人陌生的药品制剂。
好奇心驱使着两人,要看一眼生产情况?
徐在礼说话慢声慢语,人却老实厚道。他带两人进了厂房。厂房不大,一个巨大的蒸馏设备是整个厂房的重器,仿佛“定海神针”般矗立车间中央,格外显眼。它崭新锃亮,全身金属光泽,一尘不染,多了高大上,科技含量不低。车间工人不多,人人盯着仪表,围着设备,不时往锅炉添加煤埠,熊熊火苗烧出蒸气,熏蒸着从四面山头收来的中草药。
两人问中草药叫什么名字?一位工人抓起一把,说是“露水草”,另一种名叫“灯盎花”。
厂子中心的空地,晾晒着两种中草药。两人不熟悉中草药,一时找不到药典,只有问徐在礼,这些中草药有什么功用?
徐在礼回答不上来。双方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摆满账册。
两人低头翻账。徐在礼陪在一旁,一脸笑意,满是儒雅、友善。董留成坦言,自己一分来税务分局,结识的便是徐在礼这些老会计,几年交道下来,成了老朋友。
攀谈之下,徐在礼留给王志山的印象深刻。他与供销社许瑞祥年纪相仿,生产队会计出身,以前干的是工人活,后来因为能写会算,白天干活晚上算账,兼职了会计,吃过不少苦。乡镇企业发展壮大,他脱产干上了专职会计。跟许瑞祥一样,他再过一两个月就要退休。为此,他物色了新晋接班人李铭宽。说这话的徐在礼一脸皱纹,中气不足,拿凭证账本的手松弛地下垂无力,透着清瘦和半生的劳苦与清贫。王志山心里感叹,岁月将老人曾经的芳华,摧枯拉朽地化为残叶;岁月无情,下手也恁狠了吧!
董留成对账本顺手,很快翻出了账本上有疑问的地方。他翻开凭证,问了徐在礼这几笔账目是什么来头?
徐在礼解释,厂子是用生产药剂换来的一辆轿车。
笑容在董留成脸上凝固了。
轿车价值不菲。董留成明白车子的由来,会引发怎样的税务问题;而这样的税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