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晚,两人上了回江北的微型车。
返程的车灯,将道路两旁的树影照得婆娑。路边忽明忽暗的夜景,让王志山心头的疑问号挥之不去。他要问个所以然。董留成看了看同乘的人陌生,压了话。
单位大门口前。董留成道:
“进了单位,今天的事情,你烂在心里头,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对任何人,你也不要提起。你要给你姐贷款的事情,也一样。体制外的人是人,我们体制内的也是人。有时,努力赚钱,也是硬道理。我们不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给绑架了,捆了自己的手脚。税务局的也是人。只要是不违法、不违悖公序良俗的,可以做。凡事要靠自己。只有自己投资自己,多了形象、健康,大脑,才能将自己做成产品。不求改变别人,但求改变自己。有些事情只能讲、不能做;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还有些不能说、也不能做的,多个心眼,别做也不说。凡事你拿捏着来。只要条件成熟,凡事都不是什么事。任何事情都要顺其自然。明白吗?”
这天晚上,王志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眼前晃动着分局里的每个人。董留成在上班默不作声,下班后多了嬉笑怒骂;没人明白董留成的苦,却在不经意间,不声不响地晒出了大智若愚。一切,全是课本上学不来的。
他心里满是震撼。
一觉醒来,王志山焦虑的心重归平静。
银行贷款的事,王志山只能暂时放置一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王志山想到凭自己之力,却无法帮到可怜的二姐,心生愧疚。可生活总得继续。幸好,他的身边,多了董留成。董留成于他而言,更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这盏灯悄无声息,却仿佛汪洋中的一座灯塔,为别人照亮了光明。
生活的不如人意,让分局多了两个佛系的人。董留成不时感慨,我俩要是再这样浑浑噩噩下云,早晚会被这个社会边缘化。生命永恒只是一个神话。时间一到,老的老,走的走。留下你我困在这里,临了空空到头,我们最终会是时间的过客。生活有太多的无奈,我们无法改变,恐怕一时无力改变。更糟的是,我们不变,社会总在变。我们何不尝试着,换种活法?
两个人盯上了文凭。他们最缺的,不就一纸文凭。一个共同的话题来了。我们何不参加成人自考?
一拍即合。董留成拉上王志山,请假去了省城。
回来时,两人抱来了一撂成人高考复习用书。
读完书,两人上了县税务局。
他们要找业文强,出一纸参加成人高考的单位证明。
业文强让两人去找杨开泰。
杨开泰分管人事教育,是部队退伍转业的副局长。他正团级干部的身份,多了几分威严。当着两人的面,他一本正经地戴上了老花眼镜。再一次看过两人后,他翻出了一份人员名单。名单密密麻麻,全是要求报名考试的人。杨开泰郑重其是,在末尾记上将两人的名,叹了口气,道:
“唉。你们两个回去候着。要考试的人,单位只能一个个来。等轮到你们,不用你们来申请,单位会正式公派,让你们一门心思复习考试。至于要自己报名考试,不行,单位不给介绍信。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从县税务局出来,两人耷拉了脑袋。
文凭考不了,二人没有闲下来。
董留成一时迷上了企业家。企业家们的发迹史,让他上了头。企业家中,他犹其看好史玉柱。宿舍里到处是史玉柱成名的书籍和资料。史玉柱下海创业的事迹,令他着迷。一段时间过后,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史玉柱。一些史玉柱语录,他张口就来,什么“中国人缺的不是脑子,是巨人脑黄金”、“我的脑黄金,给出中国人一个聪明的大脑”。再之后,他认定,中国企业家赚钱,全是在做不确定性的事。他们之所以能够赚钱,是从一开始,没人知道不确定的事情能赚钱。所有人不知道有些东西能赚到钱。史玉柱特立独行地做下了。背后一定有他某种值得钻研的企业家精神。他不仅迷上了史玉柱,还迷得一塌糊涂。他钻研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技能。他研究行为经济学,致敬企业家精神。
可一切在王志山看来,有些企业家行为不可以教,也难以学。只是董留成执拗地认定,可以学。他要像史玉柱一样,拥抱不确定性。
王志山要考证。与其让自己青头小伙熬成白发,不如做点实在的,去拿下一本职称资格证书。有了证书,至少能证明自己。这才是他要的产品化。如果要把一个人比做一个产品,那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考各种证书。
末了,王志山将从学校带来的课本翻了来,开始读书。一切从长计议。二姐贷款的事情,他急不了;通过读书,或许的改变,能让他褪下无名小辈的名分。
读书让两个人天昏地黑。
分局宿舍楼,偶尔的热闹变得零星。楼栋安静。四楼更为特殊。年青人不设防,大大咧咧,白天开着宿舍门,日不掩门;到了晚上则夜不闭户。
炎炎夏日,偶有气温陡降。
一个阴雨天,李得淼拎了开水壶,去了镇上的铁工厂锅炉房打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