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来上街,对着每个人‘吚吚呀呀’打手势,可我们又听不懂她想说什么的那个。她结婚了。头天刚回的娘家,刚巧我们碰上了。见到我们几个,她来跟她妈打起了手势,是这样打的……”
他手伸长来,无名指与食指交叉,是兰花指;兰花指往脸上一刮,声音多了哑巴姑娘的含混与尖细,变得娇媚可爱:
“羞,羞死人啦!”
这是一个冷笑话。没有人知道董留成想讲述哑巴想表达什么?人人愣住了。正当众人脑补当时的情形时,董留成换了动作,朝脸上划了两撇,是男人的八字胡。人人明白了,哑巴是在羞脸上有两撇胡须的老公:
“昨晚,那个人,那个男人,”
他站直了,做出一个手褪裤子的动作:
“脱裤子,脱我裤子!”
人人再次不解。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董留成,都在无言地问一个问题:这个哑巴新娘,想向娘家人说什么?
董留成直了直身,气沉丹田,撅起嘴,学起了哑巴老娘苍老而低沉的责怪声:
“傻丫头,人家是你男人!你嫁人家当媳妇,第一个晚上……乖啊乖,你要给人家脱裤子!”
末了,董留成似笑非笑。他的荤段子现实而生动。储蓄所一阵暴笑声。
笑声中,所有人都在看向新来的花明容,看这个年青的女孩究竟什么反应?花明容明显明白了当了,强忍着,不笑。就在人人以为她笑点高,不会笑时,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咯咯咯”地全身打颤,像是花枝抖动一样。
几天过后,董留成再次去了储蓄所。何斌不安地打量了他,他沉默许久,不再张口讲段子。实在忍不住,何斌用手拐子碰了碰董留成:
“老流,怎么不讲笑话了呢?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来来来,再来一个荤段子!你不是挺‘流’的吗,我听你们单位的人都管你叫‘老流’呢!”
董留成左顾右盼,少有地来了一通感慨: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哇!生活本来清苦,哪里全是笑话和荤段子?”
他的眼角,再次瞟了瞟花明容。来了这么多次,花明容似乎很少在意他。四目相对,她快速移开视线,一个人坐到柜台前,认真地做着事。
好不容易等到花明容起身,装作有事无事地去端起了喝水的杯子,董留成这才道:
“那,听我讲个更荤的?”
一拨人怂恿应合。
董留成开讲:
“说好了,都是成年人了,不许骂我流氓。我来讲一讲黄营村一个小伙子的新婚之夜。小伙子小时候不懂事,有一天找乐子,对着马蜂窝冲了泡尿。结果马蜂飞出来,蛰了他的胯档。胯档知道吗?就是医学上叫作‘耻骨’的地方。马蜂给小伙留下了后遗症。以后他每次见到马蜂,挺害怕。后来小伙子长大成人,结婚的这一天,村子里闹过洞房,人散了,新房里只剩下他和新娘子。新娘子急着要圆房,可小伙子老是不脱裤子。新娘急了。不管她怎么拽,新郎倌还是死死拽着裤子。没办法,新娘只有睡下。到了半夜,新娘子问他,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新郎说,我怕马蜂。新娘说,我又不是马蜂!不信,你摸摸看。这下小伙碰了该碰的地方,一下子吓得爬起来,开了灯,大声怪叫:‘你,你莫吓我!你看,毛茸茸的,还淌着蜂蜜哩!’”
几个过来人,笑弯了腰。身为新人的花明容遭了罪。她满脸通红,咬紧嘴唇,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出声。
这模样吓得董留成不轻。
他以为自己惹得花明容不适,吓得溜了人。
人没有走出多远,他身后,传来了花明容如同喷饭的“扑哧”笑声。
是花明容手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声过后,储蓄所的老房子里,满是花明容如同流水般的“哗哗”笑声。
跑远了的董留成,不知道花明容是开心的。
没有人告诉董留成这些。
他再不敢到花明容面前,讲荤段子供众人取乐。
他知世人都有贪财和好色的劣根性,也是本能。好色是一个人的修养问题,不分男女。可任何事情,包括讲段子,都得拿捏好时机、条件和受众环境。把握好了,叫品位;把握不好,则叫流氓。他不知道年青的花明容是什么心思,什么审美。或许她可能听着闹心,让人不爽,却是人之常情。人非圣贤,孰能无欲?就怕欲望经他之口,变得突兀,被讥为低俗,岂不成为他的担心?
清苦的日子,总是需要一些润滑剂来打发。即使是俗气的荤段子,也是储蓄的沉闷所需。没了董留成,日子倒了回去,多了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