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我看着它的背影分外感动,“鸟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你放心,回头我肯定过来捐树。”
掘地搭子眼皮动了动,似乎想翻个白眼。
我转头,没等和他再唠几句,眼睛就停留在某个地方不动了。
三七。
我感觉晕乎乎的,最近难道是在过年吗?怎么看到这么多好东西,运气好的让我害怕,害怕幸运女神之后会不会不照顾我了。
“我鬼混回来啦!”
我推开门,快乐地走进院子,却发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莫名的沉重。
“怎么了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心翼翼地给大门关上。
小李背对着我,双拳紧握,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我慢慢走近。
院子中央是横着的一具尸体,熟悉的面容,身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伤痕,安详地闭着眼。
“……郎中说,这是急病,去的太晚,救不了了。”
风空荡荡地霸占着这个院子,两个人存活在呼吸的维度,安静裹着悲伤,默不作声的冷气,直面死亡的时刻,总让人的鲜血也失了温度。
乐极生悲。
是不是,我就不该那么高兴呢。
如果我今天没有那么多的幸运,是不是就不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我又一次直面了死亡。
除了我亲手杀死的诺顿和参孙,接触过的死亡就只有二月红了,但那是自然老死,随着岁月沉淀下的,不仅是睿智的目光,还有随风飘去,足以释怀的圆满。
大哥的死亡是残缺的,戛然而止在命运的一声枪响下,或许被人杀死也不算残缺,仇恨泯灭时也就完整了。
我杀死了诺顿,从此拥有了诺顿的一部分,他的人生不再完整,而是从死亡中扯出一截线来,仇恨联着我的心跳,或许能带去幻影般的余温。
死在人的手里,总比死在这世道手里强。
兜兜转转,残缺着,茫然着,举目四顾,也不知道该恨谁,只能呜呼哀哉,长叹一声,命不好。
我沉默地帮忙办丧礼,说是丧礼,未免有点简陋,拿出家里的余财勉勉强强地走了点流程,这似乎已经很好了。
更多的人曝尸荒野,家人都死光了,连个帮忙收敛的人都找不到。
葬礼上的人神情麻木,似乎都很习惯这样的事了。我忽然意识到人群中几乎没有老人,或者说,没有贫穷的老人。
那个陪小李说话的人,我以为年纪比较大呢,一问小李,发现他才二十多岁,却神情疲倦,佝偻着背,手上满是冻疮的皲裂,脸上也有了深刻的沟壑。
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只能沉默,偶尔坐在门口,抬头看着天空,一天下来混乱地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小李消沉了好几天,但日子还得过下去,他也像大哥那样,出去找活干,干一些力气活儿,每天早上起,背着几个窝窝头就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
我觉得生啃窝窝头多少太艰苦了,就和他说,“你别天天啃这个了,也没点咸淡,我中午给你热菜,给你送过去吧。”
他短短时日瘦了很多,原本面颊上还有些肉的,这些日子瘦削地凸出了颧骨,眉眼也阴沉起来。不过我倒是不怎么怕他,就感觉他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什么都不让我干。
最多让我帮忙拿个东西,见我好奇地看着木工的伙计,让我上手拉几下锯子都像是在逗我玩。
我问他“我能帮你做什么吗”的时候,他正在切菜,撇都没撇我一眼,“你好好在那边坐着就行。”
争执了半天,终于揽了个热饭的伙计,为了不让我去送饭,他硬生生给饭点改成了出发前和回来后。
后来的我专职乞讨,划掉,专门捡名贵药材,因为其他的单棵也不贵,收集半天也没多少,也卖不了多少钱。我一股脑儿把三七和何首乌什么的塞给他,让他顺便去中药铺卖了。
晚上他回来,把一元钱递给我。
我说,“我雇你多买点菜改善伙食,从这些钱里扣,你拿着吧。”
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收下了,和我说,“那你可要记住了,我欠你钱,”小李的眼睛黝黑又平静,盯着人看时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与震悚,他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笑,语言被唇舌辗转碾过,落成若有若无的重音,“往后不还钱,记得来找我要。”
我嗯了一声。
他看我这样子,哼了一声走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怎么了?
算了,去门口发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