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小的时候,曾经蹲在地上细细观察过蚂蚁。在年幼的他的眼中,蚂蚁弱小、孱弱,任人轻轻一碾便要丧命。可与此同时,蚂蚁又十分强壮,能够轻而易举地举起比他们身体还要大的食物。在观测蚂蚁的同时,陆小凤也难免猜测过,自己在蚂蚁眼中又是什么样的。
此刻他虽仍然不晓得蚂蚁的心事,可蝎子眼中的世界,却叫他瞧了个完全。
作为人时,视线里已是漫天苍茫的黄沙,换做了蝎子,更是仿佛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沙中世界。
钻进黄沙时并没有什么阻力,除却沙子本身的气味外,还有一股潮湿、阴冷的气味钻进陆小凤的鼻孔。他虽理智上并不知道这种气味源自何物,却莫名心有所感,是水的味道。于是陆小凤卖力挥舞起钳子,用力嗅了嗅这在沙漠中象征着生命净土的水的气息。
一蝎当先走在最前面的傅闲云带领陆小凤与花满楼沿着黄沙之下的地道几度绕行,口器开开合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满楼对眼前的盛景感到十分惊奇。他想,即使他从未有过十数载不见光明的经历,这地下浩大的工程也令他瞠目结舌。人类中能工巧匠不在少数,花家富甲一方,家中园林更是修得巧夺天工,引人入胜。可这地底世界,比起飞阁流丹、精致绝伦外,更多了一丝天然的粗犷。
这方世界绝非不精细——条条地道既相互缠结,又互不干涉,缕缕凉风为憋闷的地下带来了一丝清爽,可见虫群之奇思妙想,大自然之鬼斧神工。可比之人为的雕琢刻画,这地下世界又呈现出最朴素、最直白的模样,让人瞧了犹如置身山巅,登高望远,只觉心境开阔,神采奕奕。又像独站旷野,天高路长,顿觉自己便是这一方天地唯一的主人公,豪气顿生。
这感觉实在太妙——若不是许多巨大的蝎子挥舞着一双钳子冲他们涌来的话。
傅道长口器开合,蝎子们也来回舞动,仿佛正在和它们交流、沟通着什么。陆小凤亲眼所见这玄妙情形,却听不懂蝎言蝎语,顿时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便想撺掇着好友去向傅道长打探打探情况。
但好在傅闲云还不至于忘了他们,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不过一瞬,蝎群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声响便化作了连天的埋怨。“大王,您可要替我们报仇啊!”“太狠毒了!那人的手下以前便抓了我们许多兄弟,现在竟然还给我们下毒!”“那长毛的怪兽太可怕了……我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啊大王!”
陆小凤与花满楼很是稀罕地听着,不过口齿伶俐的蝎子毕竟是少数,余下更多的,却只是一味的应声虫,在嗖嗖的冷风里呜咽着。他们已经听懂,蝎群以往生活的地方此时被某只长毛的怪兽占据,这位怪兽的主人更是在从前抓住过许多蝎子,蝎群与这位主人更是积怨已久。
傅闲云在蝎群的包围下重重咳了一声,“小的们,大王和我的两位兄弟定会替你们报仇的,你们且先去找些吃的,设下宴席,待我们凯旋,一起吃个痛快!”
听着蝎群“谢大王,谢二大王,谢三大王”的呼声,陆小凤不禁喜笑颜开,好奇不已,“我和花满楼竟也当上了蝎子大王,道长,一会儿我们真要赶回来赴宴吗?”
回应他的却是傅闲云嫌弃的表情——即使在一张蝎子脸上,陆小凤也深切感受到了这种嫌弃。“草叶、枯枝、蜘蛛、蚊子、苍蝇,陆小凤,你想吃哪种?”傅道长每说一个,陆小凤脸上的表情便凝固一分,到了最后,他才讪笑起来:“我想我还是不吃的好。”
蝎群逐渐散去,只留下一只格外强壮的蝎子给他们带路。三人跟着蝎子,在沙中穿行跋涉,俱都累得够呛,等终于于视线中见到几座荒废的木屋时,早已累瘫了的陆小凤才问道:“道长,为何我们不能用人身走过来呢?”
傅闲云神情严肃,就在陆小凤以为他要说出“避人耳目”、“自有深意”的理由时,傅道长长叹一声:“我忘了。”花满楼在一旁忍不住笑弯了眼,看着傅闲云和陆小凤斗嘴打趣的模样,心里的忧思稍缓,只是仍不免去想,那长毛的怪兽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几间木屋昔日里是巡边守望的驻扎基地,但时过境迁,如今竟沦落成了绿林劫匪的休憩场所。此刻木屋里俱无人烟,只有一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
傅道长支起耳朵,尾勾倒竖,立时冲向发出声响的地方,陆小凤和花满楼紧随其后,跟着前进。等到了地方,却实打实地被一只庞大如山、浑身漆黑、眼冒绿光的恐怖怪兽吓了一跳。
那只怪兽一双圆滚眼瞳里盛满不屑和残忍,似乎瞧见了他们,身子下伏,长鞭似的长尾在身后轻扫,自喉间发出兴致满满的低吼,双腿蹬在地上,瞬间扑出。
陆小凤和花满楼急忙闪躲,傅道长却两眼放光——自然是两眼放光,因为这顷刻危机之下,傅道长已化作人形,一手揪住这只极具压迫性的野兽后颈,将其捞至怀里,另一手顺势在野兽脑袋顺着下滑,重重划过怪兽的脖颈脊梁,让这只凶兽酝酿多时的低吼瞬间变了声调。
“喵——”
黑猫高高抬起下巴,似乎是在示意傅道长再挠挠这里。傅道长听话地在黑猫扬起的脑袋下方抓挠,趁这猫儿不注意,又掰开它的嘴,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