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双目中两点鬼火紧紧盯着他,沉声问道:“你觉得我错了?”孟良宵抿了抿嘴唇,心中暗恨苏梦枕不给自己留面子,但出口的话却不免软了下来,“自然不是。”
既然退了一步,再退便不似头一步这样艰难了,孟良宵不肯低头,与他对视,“你信任别人,以才取人,别人却背叛你,自然是别人的错,是别人辜负了你的信任、配不上你的情谊,既如此,付诸信任的你又有什么错?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又怎会让你当我的兄弟。”
苏梦枕微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却难免又觉得,他定然会这样说。于是轻叹一声,脸上的表情也温和起来,挥挥手示意孟良宵来到自己身边,见他乖乖照做,才直白说道:“孟小侯爷不会有危险,郑中神则不然。你既决心闯荡江湖,便要遵守江湖的规矩,若你不能果决,我宁可你回侯府里,回庄子里,让你的长辈看顾你,也不要你留下来帮我。”
孟良宵有些不忿他轻视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那丝别扭气恼早被他这句话说得消失无踪。他总是被人众星捧月百般讨好的那一个,并不爱听所谓的“大实话”,可此时说话的人变成了他内心实则十分信服敬仰的结义大哥,他竟不觉得被冒犯。
于是他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脸颊,嘴里却不肯认输,只说道:“我留手也只是因为觉得对方并不该死,又有些见猎心喜想要多看看他的功夫路数……况且你又不是我,又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强,如果你有了我这样的实力,恐怕比我还要不小心的。”
苏梦枕不肯和他斗嘴,只是微笑着说:“我的确不知道你有多强,或许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那你又是否愿意听我的话呢?”
孟良宵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听的。”
一句话说出,他反倒觉得方才闹别扭的自己有些幼稚可笑了,于是大大方方地瞪了苏楼主一眼,试图扳回一城,“楼主杀敌,永远在前,红影刀光身先士卒,做手下的也不是不担心的。”
苏公子道:“因为我身边能帮我的人太少,我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孟小侯爷斜睨他一眼,“郑中神武功高强不弱于人,正缺上几场比斗才能一鸣惊人一举成名,他叫苏楼主向后让让,楼主信重手下,又是否肯听呢?”
苏梦枕终于笑出声来,他眼中的寒火升起温度,就连青白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笑着点头,“听的。”
打赢了嘴仗,孟良宵得意非常。不过这种快乐在他替苏梦枕把脉之后便很快不见了。他瞪圆了眼,很有几分痛心疾首,嘴里也直嚷嚷,“你知道我前些日子给你输送的内力,能够为一个濒死之人续命月有余吗?”
他说着,寻常武人视若生命的真气内力自手掌中源源流出,替苏梦枕护住心脉肺脉,好叫他能够止咳平喘。孟良宵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若叫外祖父知道他耗损真气,竟也只能叫一个病人勉强压制咳嗽,必定会惊奇不已——因为他虽不通医术,一身武艺却与外祖父的医道契合,倒也不是没替外祖父打过下手。只是以往到他出手时,被施救之人无一不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哪里会像苏梦枕一样,虽伤病缠身,却还能行动如常。
苏梦枕知晓自身情况,也不劝孟良宵不必白白消耗内力,因为他已知道,这些事情上对方必是不肯听他的。倒不如说,孟良宵性子古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往往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去做不可。苏梦枕自认对自己的结义兄弟已有数分了解,晓得对方总爱语出惊人,更自认自己并不是会因为话语而动摇之人,却还是被孟良宵的一句话说得呆在了当场。
孟良宵故意伸手戳在苏梦枕肩下伤处,见他难免一颤,才坏心眼地笑起来,继续给他输送真气。待运完功,将一颗特制的加了诸多苦涩调味剂的药丸丢给苏梦枕,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他,才说道:“再拖下去,你就只有等死了,你这病我治不了,我喊外祖父进京给你治病吧。”
……
若说皇帝能够代表天下万民、诸葛神侯能代表朝中清流、蔡太师傅丞相能代表奸党佞幸、风雨楼楼主苏梦枕和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能代表江湖黑/道,那么老人庄的郑太爷便能够代表一种人所共有的憧憬。
只因这位据传已有两百七十余岁的神秘老人,早已活成了所有渴求长生之人心中的信念。
常人若想见他,那便真是只有想想。就连当朝皇帝想要见他,被数次回绝后仍是不改想法,数度想要南下江南亲自谒见,若非郑太爷遣了外孙到京接受封赏,道君皇帝追寻仙人之心是绝不会停歇的。
郑太爷活得久、活得好、活得威名赫赫、活得财可通神。这样一位可以满足自己欲求、对旁人一无所求的老者,只要他不愿,无论谁也无法勉强他出山,事实上郑太爷上一次离开老人庄,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
但孟良宵出口便要郑太爷赶往京城为他的结拜义兄治病疗伤,自然便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孟良宵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却也不会不存疑。二百七十余岁的外祖父,十六岁的他自己,二人从面貌到脾性均无一丝相似,反倒是府里的仆从护卫们与郑太爷生得更像一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