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出尘超然,但涉及郑三太爷与孟良宵,他们所言便不可尽信了。他忍不住想,哪怕孟小侯爷见哪棵树长得不顺眼,下令伐树,在这些草木精怪眼中,恐怕也不会物伤其类,只会感慨那棵树生得不是地方、碍了少庄主的眼吧?
郑槐当即说出了庄子里的意思,“即使少庄主并不知情,咱们做下仆的却见不得他的心意被辜负。太爷亦曾嘱托,若诸位大侠需要,庄子必尽力相帮。”
见他抬出郑三太爷,厉愁与无情相视一望,便知晓了他们已下决定,绝无更改可能了。
只是无情亦有一事不解,“既如此,老人庄为何不亲自缉拿桃妖?”
人走人道,自有官府约束。
妖有妖途,却不知是否又有妖怪的朝堂来审判他们?无情暗想,老人庄是否便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回答他这个疑问的是郑参,这鹤发童颜的和善老者叹息一声,“大世未至,咱们妖族怎可喧宾夺主?况且神侯府四位神捕、几位大侠皆是人中龙凤,此后妖鬼肆虐之事必不会少,太爷之意便是,不若让诸位先试试手吧。”
他语气温和,话语中的深意却令人不敢深究。
大世?什么是大世?是否到了大世,妖族便可喧宾夺主,便可做世间主人?
妖鬼肆虐,此后人间,又会面临何种风雨?
听从傅道长之言,一直都在埋头苦吃的陆小凤忍不住抬起头来,径直望进道长似笑非笑的那双眼睛里。
在傅道长期待的眼神中,陆小凤运极目力,向席间望去。刺眼的光芒一闪而没,粗略之间,陆小凤只见到了密密麻麻的丝线。
这丝线缠绕着郑槐、郑参,缠绕着无情、厉愁,缠绕着花满楼、狄飞惊。
仿佛正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动着在场看似毫无关联的众人,将他们的命运之线牢牢地扭在了一起。
……
无情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头脑发涨,浑身发热,尤其是原本毫无知觉的双腿,竟然又麻又痒,令一向都很能忍痛的他也难以忍受。
金银铜铁四位童子或趴或躺,睡在一旁草地之上。
无情思绪纷乱,见状却已心中一惊,连忙轻声唤着童儿——他心中不解,即使已是暮春,山间仍旧寒凉,他们一行五人,为何会在这野外沉沉睡去?
膝盖又酸又麻,无情轻
哼出声,禁不住伸手捶了捶枯瘦的大腿,他平素最厌恶触碰自己的双腿,他幼时便遭劫落下了残疾,多年来纵使悉心养护,双腿仍旧瘦弱干枯,不堪入目。
可此时触碰到腿部,无情预想中的硌手触感却并未出现,反倒是隔着衣物,摸到了带着弹性肉感的皮肤。
发生了什么?他甩了甩头,将昏昏欲睡的疲惫压了下去。金剑率先醒来,他急忙回到无情身旁,担忧地看着他正不住捏揉腿部的动作,小声问:“公子,可是腿不舒服了?”
无情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咱们怎么会在这儿?”
却不料金剑比他更疑惑,小心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才说道:“咱们当然在这儿了,公子不是奉命来江南一道查案的吗?只是日光太好,我们犯了懒,竟然都睡了过去……”
他说着,自责地垂下了头。
“查案?”无情仍觉有哪里不对,可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时隐时现,腿部越发难耐的不适更令他无法集中精神。他掐紧膝上搭盖着的薄毯,挥了挥手,“先去城中,我的腿,恐怕需要看看大夫了。”
无情久病成医,对寻常病症都有对症之法,只是他惯常回避双腿,事涉双腿,他也无法不去重视。更何况他心中有一道隐晦的声音正低声蛊惑着他,他腿部如今的异常,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金剑叫醒其余三位童子,簇拥在无情身侧,见一向隐忍的公子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的滴滴汗珠,顿时方寸大乱。还是无情强忍着疼痛,安慰起了他们。
……
“道长?”自晕眩中挣脱,厉愁发觉,自己又已回到了老人庄外的山脚下。
山仍是这片山,溪流仍是潺潺东流。
只是参天古树不见踪影,神秘山庄亦无处可寻了。
厉愁不禁想到先前。
宴席结束,老人庄的两位老者再三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而后厉愁便只瞧见面前白光大盛,再一恍惚,就已回到了此处地界。
这一瞬间,他不免想到“南柯一梦”的典故。于凡人而言,误入老人庄这样不在人间的圣地,归来之后是否就要记忆全失呢?虽不知为何自己的记忆仍旧真切存在,但厉愁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老人庄明显不便出面,要托武林中人查案,那么即便封锁住了他们的记忆,恐怕这记忆在某个契机中也会很快冲破封印。
更何况厉愁记忆俱在,也知道自己此后的行事方向——分别之际,分明有一道苍老声音在他耳边对他说:“金最克木,若遇鬼魅,不要犹豫,出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