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多雨,半夜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刚开的迎春。
沈清云被雷声惊醒,窗外的竹帘被雨水打的啪啪作响。她睁开眼睛,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的湿。
乌发黏在颈脖,她却动都没有力气动。
自从在百草堂门口见过赵明珠父女之后,她就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其实说到底却也不是梦,毕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时间太长,如今记起来,又像是昨日发生的。
五岁时,何氏那年又生下个男婴,宋父十分喜爱,当晚就亲自去庙中求了个生辰牌,保佑他平安长大。
她一下多了个弟弟,本来是很欢喜,弟弟小手小脚软绵绵的,她很喜欢。
只之前母亲的心思就不在她身上,有了弟弟之后便更是更是极少拿眼睛看她。
几个月后,弟弟还不会发声。何氏怕他是个哑巴,连忙抱着他去寺庙求菩萨保佑,顺带着把她也带去了。
其实何氏不愿意带她去,只漠北军来袭,宋父领兵去了前线,府中家眷都躲去了沧州,整个宋府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的奴仆。
何氏一去要十来天,若不带她去寺庙,回来她怕早就没了命。
只没想到,她去了寺庙却反而差点死了那里。
漠北军战败,宋父杀了他们首领的头颅,退出边界的时候,几个漠北军找到了何氏,要杀宋父的孩子泄愤。
刀锋抵在脖子上,何氏哭的泪流不止。
漠北军指着她与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问何氏:“一生一死,你只能选一个活。”
她当时跪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
而奶娘襁褓中的弟弟还在酣睡,像是半点不知。
“我选……我选我的孩子……”何氏说选她的孩子的时候,她才转过头。看着她冲上前,去抱还在酣睡的弟弟。
后来,她被人拎上马背,扭头想往身后看一眼,何氏却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弟弟,她连那一眼都没看见。
她被漠北军带到了寺庙后的林子里,被扔下了马,走时那人似有不忍:“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宋将军的女儿。”
她倒在寒风之中,被冻得浑身青紫。她想说她不是宋将军的女儿,她母亲是何氏。
可生死关头,何氏第一个抛弃的就是她。
沈清云蜷缩着身子,只觉得下雨浑身都在泛冷。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搂在了怀中。
她抬起头,朦胧月光中才看见姜玉堂一直看着她,眼神中一片清明,不知何时醒的,看了她多久。
“做噩梦了?”姜玉堂将她打湿的头发别在耳后。
沈清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你怎么醒了?”这几日他在这儿来的勤,今日又直接歇在了这儿。
“你刚一直在说梦话。”姜玉堂顿了顿,才道:“你一直喊:父亲,救我!”
他不知她做了什么梦,只是在梦里哭的可怜,如今想起来心口依旧一阵阵的疼。
黑暗中,沈清云许久没说话,她抬手在眼角抹了一把,指腹微微湿润:“是么?”
“可能是你听错了。”
烛火点亮,姜玉堂拿着烛台上前。
“刚听你的声音有些哑。”他手中拿了颗药丸,又捧了杯水过来:“天色还早,你吃完药再睡一会儿。”
沈清云低头看着他手中的六神丸。
她这几日药吃的少,有时候记起来才吃一颗。不知是这个原因,还是药里的麝香添的太少,肚子里的孩子一直没事。
没去拿药,反而抬起头问了一句:“要是日后有了孩子,孩子生下来后,你能放我走吗?”
“或者你不想要孩子的话也可以给我养,只要你别每日困着我,放我离开。”
“胡说什么呢。”姜玉堂自动忽略最后一句他不爱听的话:“等你有了便是我第一个孩子,我自然要好好教他,永昌府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胳膊用力收的紧紧的,恨不得将她陷入身体里:“你是我的,孩子也会是我,我永远都都不会放开你。”
沈清云靠在他肩头,目光一片冰凉。
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几乎绝望。
不早就知道吗?却还是不死心,非要再问一次。这个孩子是如何有的,他用的那些手段,将她跟鸟似得困在这里。
如今她连出一趟门都要看他的脸色,生下这个孩子的话,还能指望他放了她?到时候,她怕是连那只鹰都不如。
“你整日里别忽视乱想。”姜玉堂想到她刚做噩梦时的模样,声音软了一些:“你若是觉得闷,我明日得空再陪你出去逛逛。”
“好。”沈清云点了点头,眼中却一丝神都没有。
不要也好,若是生下来,这个孩子的人生,会跟她一样。
只有数不尽的漠视、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何苦呢?不如让这个孩子去投胎个好人家。
沈清云低头,接过药:“知道了。”她举起茶盏,将药咽了下去。抬头看了姜玉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