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我母亲是很虔诚的**,父亲讲的内容和她的信仰不符。她曾对我说自己十分后悔,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父亲就不会在家里一本书稿也不存,他出事故的时候母亲刚好回卡塞尔看哥哥,带着我赶回维也纳以后,发现父亲在外面讲课的教室已经空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一天母亲向我道歉,她说很后悔,没有更多了解父亲一些,这样在我产生误解的时候,她就能解释给我听。我当时只能安慰她说,等她好了,还有很多机会。
“后来我们搬离维也纳,去找舅舅。他对我很好,还说如果我不想从军,可以不上军校,但是我说,我要去。舅舅十分高兴,母亲没有表示,现在想来她应该不太认可。只是我当时从军的渴望很强烈,来不及考虑太多。”
他停在这里不再说话,可能不愿意提及后来母亲去世的事,所以就把面包递给他。他接过去,掰开却没有吃,继续说道:“那一年的夏天,有一天舅舅来接我回去,他给我请了假。因为母亲病得很重,要见我。
“我记得她在病床上告诉我,她回顾自己一生,发现坚固的信仰带给她过一些爱心与宁静,可是固执教条,也错失了深入父亲思想的机会。她说,希望我以后不要像她一样,因为太过相信一件事,错过了更广阔的世界。
“‘阿尔伯特,你看,那有一只白色的鸟。是不是你父亲?’母亲看着窗外,慢慢闭上了眼。这成了她最后一句话。我一直瞪大眼睛向窗外寻找,并没有看到什么白色的鸟。她大概是临终时产生了幻觉。”
“也许。”我叹道。
“但回校后没几天,我却遇到了一只白鸟。一个同学捉到一只白色的小猫头鹰,我想应该是某种雪鸮。”他的语调略有波动,“雪鸮在学校那并不常见,应该说是绝无可能,但它就在那。我忽然响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不由地猜想,那是不是我父亲?或母亲?他们是不是以某种方式在看着我?”
“有可能,一些神话里认为鸟是灵魂的象征。更何况就在你母亲提到白色的鸟不久以后。这很像是心理学中的共时性。”我说。
阿尔伯特的表情定在那里,好像在看回忆中的雪鸮,“那只鸟的爪子受伤了,我告诉他们要给鸟治伤,要把它养起来。我不知道我表现得是否太积极、太渴望,他们开始笑我,故意不听我的恳求。最后,杀了它。”
“天哪。”我低声道。
“他们当时都认为那是对的,因为猫头鹰啄了一个人的手。”他语调里的激动不见了,近乎毫无表情地说。
他在压抑情绪,也许他当时是比较伤心的。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做出愿意倾听的态度,等着。
“我晚上偷偷在被子里哭了。”他终于低声说,不看我,又赶紧解释,“那是我到学校后,直到现在唯一一次哭。”
“这很正常的。”我柔声说。母亲才去世几天,哭多少次也算正常。
“然后有人发现了,给我起外号‘阿尔贝塔’姑娘。”
“这也……”我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有一段时间,全班人都这样叫我。包括几个老师。”
“你没有解释说是因为母亲——”
“没有,”他生硬地说,“没有必要。”
也许这时候的军人就是要被培养为没有情感的机器,解释太多依然会被认为是软弱。
在这一刻,他似乎变回了那个母亲刚刚去世的15岁男孩,受到全班的嘲笑,努力和自己的情绪做斗争。我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他手背,轻抚了他的指节,他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和你通信开始,我对很多事情的感受更敏感了,也……不一样了。这次在法国,我时不时会有些怀疑。后来就安慰自己说,我不能避免战争,但幸好闪电战会快一点,这样双方都少一点折磨。”
这到也是一个解释,我想。从现代视角看来,当时二战爆发,所涉及的几个国家并没有哪个更加无辜。只能说这是所有相关国家的一场浩劫,是欧洲共同的痛苦。
当他再拿起面包时,说道:“谢谢你的面包。”他的声音里的紧绷不见了,目光里流动着欣慰。压在心里十几年的情绪得到另一个人的认可,他显得轻松了一些。
“当年在医院里,你给我面包,我就应该感谢你。”他说。
我的笑容僵住了,当然,他当然感念的是西贝尔。
“你当年就谢过了的,这没什么。”我把手抽了回来。
心在静默中慢慢冷静。我开始明白最近为什么信中我一边敞开内心一边却仍有退缩;为什么几次拿出西贝尔的照片,却没有寄过去。我们之间还隔着一道很大的屏障,他眼中看到的和心中所想的,并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我,无非偶然掉落时空的一缕游魂,是千万意识中极平凡的一个。
唯一不平凡之处,就是我恰好在这个时机进入了西贝尔的意识里,因此才遇见了迄今为止的所有事,才会坐在他面前,听到了他的过去。
当你穿过树林,恰好有一片树叶落在你头上,你会觉得她是特殊的吗?你会觉得她是为你而来的吗?
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