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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天地悠悠(二)(1 / 2)

许镜舟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但大部分记忆都是模糊的。

她想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瞬间,然而它们就像滑手的鱼,迅速从手间滑落,扑通一声消失在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涟漪证明它存在过。

她也不是较真的性格,想不起来也就随它去了。

大部分时间她就在门口坐着,看雪就能看一个上午,天地净澈,落雪映出莹莹的白光,时间长了,刺得她眼睛痛。

罗燃青知道她这个习惯后,在她的院中植了一棵红梅,枝条蔓延,开满梅花,艳丽得像无边无际的霞锦,在一片肃杀之气中保留着最后的壮烈。

这天,许镜舟正在画画,听到一阵均匀的沙沙声,是踩着积雪的声音,来人正是罗燃青。

他站在红梅树下,对她遥遥一笑。

许镜舟突然愣住了,笔尖蘸满的墨水顺势滴在纸上,洇出一段陈年旧事。

年庆关头,周叔叔带着家眷来家里送节,带来了一些孤本和珍贵的笔墨。

父亲邀请他们在院中赏梅,商量着就在树下设宴。

几人以梅为题,以梅为酒,趁着醉意作诗数首。

在一片谈笑声中,幼年的许镜舟独自在正堂,被那块李廷珪墨吸引了注意力。

她拆开红绸的包装,忍不住低头去嗅,入鼻是一股凛冽的清香,像是大雪满山、松柏依然的味道。

许镜舟没留意,鼻头蹭了一小块黑压压的墨迹,她自己也不知道,觉察到外面好像十分热闹,就跑出去想看看。

众人看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当时周照青在其父身后,也低着头闷闷地笑。

父亲把她搂到怀里,但那些笑声还是灌入了她的耳朵,许镜舟无措地揉揉脸,又揉揉鼻子,待看到手上的墨迹时,立刻羞得满脸通红,挣脱怀抱跑走了。

这种尴尬的小插曲,许镜舟向来忘得很快,那天的宴会,她只记住了那只比她手还大的阳澄湖蟹。

原来,她是见过他的。

见过那个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没有被阉割过的他。

罗燃青进屋,想看看她正在写什么,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在纸上画了一幅墨梅。“我送你的不是红梅吗,这么不舍得用颜色?”

许镜舟淡淡地应了一句:“朱墨价贵。”

他笑笑,从袋中掏出一盒胭脂,用食指轻轻抹了一圈,又在纸上点了几笔,给每朵梅花都注上了红蕊,“不错,挺好看的,好好珍藏吧。”

许镜舟说:“我可没计较你毁了我一幅画。”

罗燃青又将胭脂收入袋中,说:“你题上我的名字,够你买无数朱墨了。”

许镜舟看着他收回胭脂的举动,有些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要送给我,怎么还收回去了。”

他没回答,俯下身,在画的右旁题上了一句诗: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罗燃青想了想,又附上:癸卯新春罗燃青书。

“这题诗也不符合我的画意啊。”许镜舟拿起来看了看,不满道。

罗燃青说:“刚刚看你,想起来一段往事,虽不合画,但是合境。”他在说“境”这个字前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许镜舟,才徐徐说出这个字。

这道目光像小刷子一样扫过她的脸,知道他是在调侃当年她鼻尖蹭墨之事,许镜舟竟有些不自在,只听他接着说:“更何况,你还真要把我的字卖了?”

已经十六岁的许镜舟这次并没有脸红,辩解道:“我那时候五岁都没到!不必记到现在吧。”

“当然要记住啦,你给了我灵感,那天我的诗可被评为了魁首,还收了不少礼物呢。”

许镜舟撇撇嘴说:“既如此,你怎么没散点礼物给我?也好宽慰一下尴尬的当事人。”

罗燃青把画拿起来欣赏了一番,也不知道到底在看画还是字,悠悠地说:“怪我没看出来,那天你吃得还挺开心的。”

许镜舟哼了一声,说:“你来找我追忆往日的?”

“那倒不是。”罗燃青否认道,“对辟雍学堂感兴趣吗?”

她问:“你有什么打算。”

罗燃青说:“如果我心情好,或许能让你成为本朝的第一位女官。”

许镜舟嗤笑一声:“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失礼了,我并无兴趣。”

“你总不能一直在我这吧,或者你还想嫁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笑笑:“难道我有选择权吗?你今天来找我,有想过我会拒绝吗?”

罗燃青没有说话。

许镜舟低下头,说:“我想去,你帮我安排吧。”

“我以为你会再坚持一会。”

“没有意义的脾气,你为什么要忍让我呢,我懂得见好就收。”她闷声回答。

罗燃青把画又放回了桌子上,佯装轻松的语调说:“可别卖了,好好收着吧。”

他看着她眼里的泪花,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就离开了。

那盒胭脂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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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舟抵达辟雍学堂的那日,陈宜送来了一份贺礼,是她献上的那卷残经。

不同的是,陈宜补上了后半段,两种不同的字迹交织在一起,像在宣告着某种势不可挡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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