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要各自散去,柳氏冷不丁来一句,将焦点集中在苏酥。
柳氏的丫鬟很有眼力劲儿,装模作样地问出困惑,“三娘子进入南风馆要受罚,世子夫人进去就能不受罚么?”
其中世子的目光最是朔冷,落在面上恍若切骨之寒,苏酥心平气和,一点儿没有做了出格之事的窘迫。
“戒律院的掌事嬷嬷可以为我作证,除了带三娘子回府,我什么都没做。”
戒律院掌事嬷嬷在旁附和。
柳氏讪笑道:“是我多虑了。”
苏酥明白柳氏刻意出言刁难她,是因为她夺得中馈,内心不平衡。
陆映襄去南风馆的混帐事给陈氏带来不少冲击,肉眼可见的心神疲惫,经由下人搀扶离开。
林氏打算上去献殷勤,伸出的手被陈氏挡开,她转而失魂落魄地离开院子。
柳氏也扶着腰离去。
苏酥半垂眼帘,落在面上的视线不容忽视,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为何还盯着自己不放?
难道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在外人面前恩恩爱爱的夫妻此时相对无言,陆无咎提步去往清辉院,苏酥跟随其后。
一路上延续了戒律院的默然无话,两人回到清辉院的主屋。
陆无咎去内室更换官袍,再没有给过她一星半点的眼神,把她当做空气。
晚膳的时辰将近,千梨去二门外端膳食,苏酥让姜轻在外头静候。
她合上门扉,隔着内室月门的珠帘玉幕与玉莲花屏风,对其后的人道:“世子,我在南风馆的确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她没有看见屏风后,陆无咎系紧衣带的纤长手指有刹那的停顿。
“朝中有官员违反律令,私自去南风馆,那人姓杨,馆中人叫他杨大人。”
原来,她见到陆映襄进入南风馆后,立时让姜轻回去通知戒律院带人过来。
等待的期间,一架青帘朴素的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个头戴兜帽、身穿披风的男人。
小倌立时出来迎接,细声细气道:“杨大人又来看檀奴了?”
单单一句称呼不足以确认他的官员身份,但苏酥眼尖,瞧见他步履之间,掩在披风下的革带,银花带銙,朝中官员独有。
苏酥补充:“那人穿戴银花带銙,听声音约莫四十左右。”
大晟律令规定,官员一概不能进花楼寻欢作乐。
苏酥偶然撞见朝廷命官入南风馆,可不是看到不该看的吗?
屏风后传来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晓了。”
她说出那人标志性的革带、年龄以及姓氏,想在官员中找出此人并不难。陆无咎可以凭此拿捏住对方的把柄。
她事情做得不错,换作其他主子必定有所赏赐,但世子没有表示,她也无所谓,就当是为了报恩。
陆无咎穿戴好衣物,从内室走出来,与此同时,苏酥打开屋门。
千梨引领着厨房丫鬟端来膳食,在外人眼里他们又是一对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的夫妻。
晚膳后,陆无咎迈步去藏书阁,苏酥则留在院子。
照月堂的人送来对牌和库房钥匙,掌家之权算是彻底移交到她手上了。
深夜时分,初秋的夜色旷远如墨深浓,明亮的银月有几点疏星相伴,孤寂地挂在婆娑树梢。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盏轻纱提灯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白苏提灯照亮前路,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姿挺拔之人的背后。
几近清辉院,出挑山墙的悬山顶屋檐在夜色里连绵,主屋透出一盏豆大的灯火。
“近日府里都发生了何事?”
他在朝中留有耳目,公府里自然也有耳目。
白苏将最近得来的消息汇聚,如实说出:“府里一切如故,国公爷常居军营练军,甚少回来,唯一的大事就是今儿三娘子的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少夫人教世子夫人算账管家,并给予翠雪院的账簿,世子夫人查出端倪,亲自去问三娘子,结果被三娘子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说世子夫人出身低劣配不上世子,她绝不会唤夫人嫂嫂。
听说夫人当即愣在原地,落寞难过得说不出话。”
陆无咎隐隐察觉不对,“她会难过?”
“是呐,任谁被小姑子说配不上心上人,都会难过伤心。后来的事世子也知晓,三娘子果然在外头犯下家规,被带回来处置,世子夫人倒没有因先前顶撞之事徇私,称得上公正无私……”
白苏说上了头,还在滔滔不绝,陆无咎的思绪已然飘远。
世上芸芸众生,或为钱财或为权势而倾尽一生之力。
他与她是假夫妻,本就没有情意可言。可若她暗生情愫,他是不是可以加以利用?
就连陆无咎自己也没察觉,以往若听闻谁家娘子对自己怀有情意,他都冷然拒绝,心生嫌弃。
这回他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嫌弃厌烦。
既然选择利用她的情意,怎么能忽视她的辛劳?
从查账来看,她做事严谨细致,公正严明,让人挑不出错处,有功劳也有苦劳,从而能被陈氏看中,真正开始掌管中馈。
他想以情谋利,也不应如此轻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