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飘来一阵细雨,夜风裹着细如牛毛的雨丝扑面而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姜瑶从溧水带着过来的伞方才留在了客房中,微雨在她的鬓间留下珠串般的小水珠,脸上细细的绒毛沾染了湿气,像一颗新鲜甜软的水蜜桃。
谢不言走在她身侧,身子微微倾斜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靠向姜瑶头顶,为她默默遮拦了渐渐稠密的雨丝。
好在客栈离榆阳楼不过百步,闲谈间已到达这座巍峨恢宏的楼宇之下。
榆阳楼以高闻名,最早兴建时便有百尺高,顶层供奉着七十二神像,香火缭绕,明灯如昼。
甫一走近,醇厚中透着一丝甘甜的檀香味道飘过来,姜瑶闻之,沁人心脾。
姜瑶知道,檀香自古到今都是一味贵重的香料,没想到这书画会甚是隆重,如此豪张地焚香,香气氤氲着整座楼殿。
谢不言过去听闻过江枫书院盛名,但在他的印象中,书院往年筹办盛会多靠各路文人雅客惠赠银钱,一贯以轻简为主。
迎面而来的微风里裹挟着丝丝缕缕香韵绵延的味道,谢不言细嗅一番,便能分辨,这不是民间普通的檀香线香,而是沉香国进贡给大燕的皇亲贵禄的紫金檀香。
寻常檀香的纯度不高,焚之香气杂糅,甘甜中带一丝酸涩。而紫金檀香采用沉香国的秘方制取,取材天然,纯度极高,香气醇和,但产量也少,向来只在王公贵族间流传。
谢不言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闻惯了紫金檀香,眼下便知,此次宴会非同寻常。
——有人也盯上了这场书画盛会,不惜花重金,定然有所图谋。
谢不言心思缜密,面上却是平淡如水。
他漫不经心地颔首,问韦昭:“这次的书画会,可有何与众不同的……贵客?”
韦昭心思单纯,并不知谢不言在套话。
“公子猜想得不错,的确来了一些远道而来的贵客,给书画会的筹备添了不少助力。”
远道而来?……谢不言玩味一笑。
姜瑶眼皮一跳,心底隐隐感觉不妙。虽然她不懂这檀香的门道,但也从韦昭的话里听出,有贵客自远方专程为这书画会而来,想必也将与她一较高低。
姜瑶抿唇,方才雀跃的心思渐渐沉了下去。行走在台阶上,一不留神踩着衣袍下摆,险些摔跤。
谢不言及时搀扶住她,宽大的手掌拢住她冰凉纤细的手指,冷淡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丝担心。
“没事吧?”
夜色中,姜瑶冷白的小脸似蒙了层轻雾般显得楚楚动人,眉尖似蹙非蹙,饱满的唇紧抿着,透着倔强。
见姜瑶站稳身子,谢不言便欲松开手,退回到一臂之地。
岂料,姜瑶细嫩的手指微微屈着,缠住他的,交叠在一起,不许他抽离。
姜瑶偏过脸不看他,若无其事般继续前行,宽袖下的手却反握住他的,攥紧了不撒手。
谢不言稍稍用劲挣不脱,又怕太用力弄疼她,便任由她牵着,默不作声地往前。
那日姜瑶在溧水镇府衙忧心忡忡时,谢不言主动握住她的手,给她坚定的力量,消弭了她的不安。
眼下她心里正惴惴打鼓的时候,想再度握紧他的手,他却像握了烫手山芋般,忙着抽走。
姜瑶心里颇不是滋味。
哼,不让她牵,她偏要勉强。
好在前方带路的韦昭并未发现身后二人的别扭,引着他们入席,姜瑶才松开手。
宴席摆在榆阳楼的二楼,主位上坐着江枫书院的老院长邱兴言,他的右边坐着新任的书院院长闵休,其余坐席在主位两侧纵列排开,约莫有二十余张桌席,已列坐了不少人。
姜瑶和谢不言向主位的两位院长递过拜帖,便入座在最末的坐席上。席面精致,汤羹茶点,美酒佳肴,无一不美。
谢不言打量四周落座的宾客,多是年轻的书生文人,没见到什么熟面孔,放下心来。
来之前他还担心会碰见熟人。好在镇南侯府出身行伍,与文人交往并不多,徐巍大概是会场唯一知晓他身份的人。
姜瑶坐了一天车船,又晕船吐了,腹中早已空空荡荡。对着精美的膳食,她顾不上忸怩,拈了块糕点往嘴里送。
糕点入口即化,带着牛乳的香甜,还有栗子的醇厚,化在舌尖甜津津。
姜瑶两三下塞了几块,腮帮子像仓鼠般圆鼓鼓,衬得一双杏眼愈发灵动可爱。
谢不言不禁莞尔,她鼓鼓胀胀的小脸像个软糯糯的粉团子,他咽了咽喉头,忍住上手捏捏她脸颊的冲动。
主位左侧上首的坐席还有两处空位,方才的侍童却将姜瑶和谢不言引导最末的空位。可见前方的空位,是给贵客留好的。
一盏茶后,姗姗来迟的贵客终于入席就坐,主位的院长闵休甚至起身相迎。
这一番落在谢不言眼中,心下顿时了然。
这两位贵客沉香国皆是沉香国的打扮,衣着华美,羽冠贵重,一瞧便知身份不俗。
那二人入座后举杯,向宴席上的众人介绍自己。
“诸位抱歉,在下车船延误,来迟了。”说罢干脆仰头,自罚三杯。
“在下虞越泽,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