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对老友徐巍带来的这幅画作感到相当惊艳,方才初看时便觉得徐巍突破了以往的风格局限,跳出了红尘虚名外,摒弃了最熟悉最擅长的画法,创作出了这样一幅画面极简蕴意却极深的作品。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唯一的一张举荐牌投给了十号画作。
不是顾念着老友之间的人情,而是真心实意地赞赏徐巍的这次突破自我,创新画法。
邱兴言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年少成名之人一生困在过往的浮名虚利中,早早定了型,永远在重复当年的成名作。
徐巍便不同于这些人,他在御前献画成名后,一直在各地游历采风,为的便是能突破自我,画出新意。
这次他做到了,带来这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群山图。以往他的市井民俗画作,画面总是很满,各处人文细节一一描绘,仿佛在画纸上填满人间烟火。但这次他的画作很空,大片大片的留白正如天地般容下了群立的山峦,舍去了他最擅长的细节勾勒,而是大开大合般只着墨于群山的轮廓,让人仿佛置身于宁静的旷野,沉浸于悠悠天地间。
他的画看似很空,实则比以前更包容,容下的不止一方人间烟火,更是天高水长,四海八荒。
邱老院长内心默默为老友徐巍的这幅佳作感到痛惜,就像伯乐在市集见到千里马沦为常马一般遗憾。
如此想着,他自然默许了徐巍再投一票的请求。
邱兴言示意闵休,就让徐巍手中的这票算数吧,给他再一次投票的机会。
在他看来,哪怕老友不能夺魁,至少也该得个第二。
闵院长和台下的虞文柏交换一个眼神,虞氏兄弟此刻觉得胜券在握,并不把徐巍这一票放在心上。
闵院长也作此想法,徐巍他给自己多投一票,十七票也只是让他输得不那么难堪罢了。
只要不影响他想要的结果,这一票无伤大雅,有何不可?
亭中的邱院长和闵院长皆点头同意,台下的人也对书画名家徐巍多有敬意,没人想此时跳出来拂徐巍的面子。
徐巍如愿地笑了,他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红券,信步上前投票。
经过姜瑶时,他嘴唇张合着说了句什么。
姜瑶愣了一下,双眼目送着他走远了几步,才反应过来。
徐巍对她悄声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她还是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地看向谢不言。
谢不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目光温柔中带着赞许。
他指了指徐巍走去的方向,姜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里是……六号的木匣子。
众目睽睽之下,徐巍把手中捏着的最后一张红券,轻松流畅地投入了六号的木匣中,不带丝毫犹豫。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前排的贵客虞越泽最先反应过来,六号若是加上这一票,便也是十八票了。第一名同票数这意味着两人要现场加试一场,分出个高下。
虞越泽深知弟弟虞文柏的真实水平并不算拔尖,带来的金丝孔雀图也并非他独立完成的,若是现场再比一场,只怕第一的名号要拱手让人。
他猛地站起来,又顾及身份不好失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问徐巍:“徐先生为何不投给自己?”
徐巍施施然回应:“我何时说过我要投给自己?我先前就说过,我中意这幅画,投它一票有何不可。”
虞越泽被这话噎了一下,想质问又哑口无言。
是了,此时再说徐巍补投最后一票不合规已经迟了,毕竟这是刚才大家默许的。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徐巍会把最后一票投给姜瑶的布画,而不是自己的作品。
姜瑶看向前方,眼角突然泛起湿意。
她大概明白了徐巍这么做的缘由,还有他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接下来,看你的了。”
徐巍经过她时留下的这句话,仿佛还回荡在她耳畔。
姜瑶想起谢不言昨晚同她分析的局势,这次的书画会非同寻常。
沉香国的虞氏兄弟有意借大燕名画大家的声望抬举自己,想要在书画会上力压大燕名画师赢下头筹,但是大燕绝不能输。
徐先生大概提前预料到书画会上有人会故意设计自己,才趁势把夺魁的希望放在她身上。
姜瑶隔空望向前方的徐先生,肩上感到了沉甸甸的重量。
她的眼神渐渐坚毅,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看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