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香炉里的焚香缓慢燃烧着,为不打扰加试的两人,等候比试结果的众人退居三尺外。
学生们给看官们一一添上茶水,大家很有默契地低声交谈,以免打搅了两人作画。
虞文柏不慌不忙地吩咐随从打来一盆温水,用香胰洗净手上油脂汗渍后,取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指间水痕。
旁人瞧了他这温吞讲究的做派,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虞文柏从容取出几个小方盒置于桌上,一一拧开盖子,里头是群青、朱砂、法翠、胭紫、丹黄各色颜料。
他用金丝勺挖了一勺法翠在水中化开,调成适宜的稠度后,往纸上泼去,洁白的画纸瞬间染上大片深浅不一的青绿底色。
紧接着他伸出方才洗净的右手,各个指头分别蘸取需要的颜料,在画纸上肆意涂抹上色。
手指流畅地翻转划过,纸上便留下了或纤长或浓厚的线条色块。
大燕少有这样的画法,是以在场众人被他这一番动作唬住了,甚至有人以为这是虞文柏独创的作画技法。
但谢不言不是一般人,他身为钦差四处走访探案,自然在沉香国城内见过了这种街头艺人的彩墨手指画。
他清楚地知道,眼前不过是虞文柏刻意表演出来的噱头罢了。
“这并非是虞公子独创的技法,在下在沉香国游历之时,时常见到街头巷尾的卖艺人如他这般用手指蘸取彩墨作画。初看的确觉得惊奇,但画完之后的成品往往并不精细,只是颜色绚丽罢了。”
谢不言揭开茶碗轻吹茶叶,漫不经心地拆穿虞文柏糊弄人的小伎俩。
他的话让虞文柏作画时浮夸的卖弄瞬间去魅,众人脸上对虞文柏画作的期待淡了几分。
尤其听到谢不言说这是街头巷尾的卖艺人常见的表演伎俩,许多人顿时觉得难登大雅之堂。这些文人平日里便自诩清高,哪肯与街头卖艺之流为伍。
虞越泽方才还在同身边人吹嘘沉香国的彩墨画多么珍贵难求,此时被谢不言轻飘飘地揭了短,瞬间黑脸。
他唇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斜视着谢不言,带着王室权贵的蔑视和威严。
寻常人对上他这般眼神,也许会膝下一软,跪地求饶。
但谢不言只是凉凉对上他的眼色,漆黑如墨的眼珠里透着不屈于人下的凛然寒光,甚至还要压过虞越泽的气势。
谢不言冷冷地勾起唇角,露出无声的嘲笑。
虞越泽紧咬着后槽牙,不甘地移开视线,心里猜疑着谢不言的身份。
刚刚对视的那一眼,虞越泽几乎能断定,谢不言绝非常人,他品茶的仪态和气度都显露出养尊处优的习惯。
姜瑶无心留意旁边虞文柏花里胡哨的作画技法,也没空理会身后看客们的动静,一心投入在自己的画作中。
不能用笔作画的前提下,姜瑶很快想到了一个巧妙的新点子,她去枫林中拾取了许多片合适的落叶,平铺摆放在画纸上,接着向书院要来一把剪子。
她的身形挡住了书桌前的动作,身后的众人只看到姜瑶拾来一堆落叶,拿着剪子不知在做些什么。
谢不言也看不出姜瑶想做一幅什么样的画,但是他并不心急,慢慢品茶耐心等着,似乎对姜瑶的作品很有信心。
也许,是对她很有信心。
一炷香很快燃尽,姜瑶和虞文柏都已完成画作,呈上给邱老院长。
邱老院长让几个学生分别将两幅画作展示在众人面前。
虞文柏的画作浓墨重彩,上色鲜明大胆,远看绚丽明艳,看惯了水墨风景图的众人乍一看觉得格外抢眼。
但走近了细品一番,画上的线条凌乱,留白太少,各种颜色喧嚣着不分主次,把整个画面铺满了,显得十分局促。
细节之处虽用金墨勾勒了,依旧能看出画师的基本功欠佳,没有一片枫叶的脉络细节被完整呈现出来。
很显然,虞文柏的画作是一幅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明显的作品。
推崇精细工笔的画师自然觉得这种画工粗糙的作品难登大雅之堂,撇了撇嘴角,最终顾忌沉香国虞氏权贵的脸面,没有多言。
也有人觉得这种浓墨重彩的画作让人眼前一亮,格外喜欢的。
字画商人白先生便赞不绝口:“虞公子这画作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用色精彩绚丽,看着就富贵如意,我打包票,许多富商肯定会喜欢把这样的画摆在屋里。至于一点细节上的瑕疵,多半是受限于不能用笔的缘故。我想在座的各位若是不用笔作画,也很难画得精细吧?”
白先生这般吹捧,既有真心实意,也是在逢迎拍马虞氏。他早看出来,虞氏兄弟两人身份显贵,值得攀交。
虞越泽露出赞许的微笑,这个卖字画的白先生很识时务,这番奉承的确愉悦到他了。
白先生的话引起不少人应和,毕竟多数人自问不用笔也很难做得比这幅画更好,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地要投票给虞文柏了。
邱院长拦下旁人伸手欲递过来的票券,缓声道:“且慢,看过姜掌柜的画作再投票不迟。”
两个学生转身把姜瑶的画展示出来。
全场静默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