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柳楼曦所言,两日时间,她安排好家中一切,将作府中属于她的零碎事务,也通通分设交予下属官员。
柳楼曦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晃动着双腿,瞅着眼前收整好的包袱,在想有没有漏了什么。
“楼曦,你当真不许我同你去?”颜雨筠从书房取来柳楼曦惯用的毛笔,一面填上包袱的最后一个空位,一面温声问道。
柳楼曦十分坚定地点头:“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颜雨筠幽幽叹了一声,走到床边,展臂一把捞起柳楼曦,而后回身坐下,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可是还在生那日的气?”颜雨筠轻轻呼吸着,温暖的气流随着胸膛的起伏,缓缓流过柳楼曦的耳畔,“我和颜钰之自赵地返回京都,行至半途,觉察到感觉身后有人尾随。我二人回头去寻,才发觉予清偷偷跟了出来。我本想送他回去,可钰之做主,带他一道来了京都。”
“祉猷事先同赵颜叔伯说过,予清知情且是计划的直接参与者。钰之有心继任下一任家主,自然免不了,在其中出人又出力,而蓝悦青虽对母族素有嫌隙,但对钰之十分宠溺,几乎是言听计从,想来全程没有直接参与,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楼曦扭腰挣了挣,可现在她失去大力天赋,力气敌不过颜雨筠,挣脱不开他那一双铁臂,索性放弃,扁扁嘴阴阳道:“可不,合着颜家一大家子,就瞒着我了呗。瞒也就瞒了,还把我也给算计进去了。”
“楼曦,你讲讲理。”颜雨筠的声音明显闷了下来,隐约带着委屈,“他们一字都未曾同我说过,我也毫不知情。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不让我跟着你去豫州。”
“我没有责备你。只是……我们两人不能都去豫州。我需要身份干净、与夺嫡之事还了无干系的你,留在京都。替我做眼观察时局,找出苏祉猷所属意的那位储君,到底是谁?”柳楼曦扭过头,望着颜雨筠的双眼,郑重说道。
颜雨筠松开手,放柳楼曦在身前站稳,自己则依旧坐在床沿,抬头,仰视着她:“你意欲何为?”
柳楼曦负手走到窗边,望着屋外阳光绚烂,春和景明,一幅生机融融的景象:“抛去个人主观感性,单以理性逻辑思考。苏祉猷的才智,我觉得京中难有人能与之匹敌。他选择的储君,想来定是反复斟酌,仔细考量过最适合继任这江山的人。同时,他选定的那人,若能顺利成为储君,对我们、颜家或是百姓,都是最有利的结果。”
“你想帮他?”颜雨筠有些诧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柳楼曦,他原以为经过四皇女的事,楼曦被苏祉猷伤到,此去豫州也是为了避开京城风雨,偏居一隅只醉心于皇陵修建本身。现在看来,她另有打算。
“也是帮我自己。”柳楼曦转身,背靠着窗户,背着光,雕花窗框在她脸上笼下一层阴影,“还记得他在宫宴结束时,那条小船上,他同我们说得话吗?”
颜雨筠颔首,一字一顿:“入局为子,时局如此。”
“对,时局如此,容不得我不愿。”
柳楼曦将被风卷乱的碎发撩至耳后,微微一笑:“谢先生教导我,《道德经》中‘强行者有志。’时局困我为棋子一枚,我既无法逃避,又没有布局之才,不如就此化作马前卒,让执棋者尽快对弈至终局。”
闻此言,颜雨筠一怔,愣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楼曦,没想到你还愿相信苏祉猷。”
作为同被苏祉猷算计过不止一次的人,颜雨筠深受其害,心里其实一直对他抱有意见。
“我从未摸透看清他是什么人,也不曾从他的随心行事的行径中,推测出他的真实意图。但我信你百代不衰的颜家,和给我传道受业,让我真正融于这个时代的谢先生。”柳楼曦调皮一笑,语气轻松了不少,“我记得你同我说过,苏祉猷是谢先生手把手带大的,谢先生教出来的,就算为己谋私,在大事上,也定然不会歪到哪去。”
颜雨筠沉吟道:“你何不直接同他说。”
柳楼曦瞪大双眼,眨了眨:“算了吧,苏祉猷防范心理很重,我直说或者妄图感化他,感觉都不可能。再说了,我也不是个藏得住事儿的性子,而且又很冲动冒失,其实也有点担心我会坏事。不如就按他想的那样,让他慢慢算计着来。就参考那日,我气冲冲去找他,他早等着我了。反正,他能把我的反应和举动算在里面。”
“下午一别,不知何日再见。”颜雨筠沮丧道,“楼曦才回来不足两周,便又要离我而去。留我一人长夜漫漫,独守空闺,好不凄凉。”
“……”柳楼曦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床头人高马大的颜雨筠,活脱脱做出一副深闺怨妇样,不由感觉有些幻灭。
“别闹,我就监工挖个皇陵地基,工程每到一个阶段末尾,都要回京上奏的,我会尽快回来。”
颜雨筠声音闷闷的,小声碎碎念道:“可是就挖个地基,你本来不用去的。”
“………”柳楼曦沉默了半响,咬着后槽牙,狠狠道,“小竹子,你记着夜数,回来给你补。”
颜雨筠眸中飞快闪光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仍旧装着不情不愿,十分勉强的模样,微微点了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