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
我曾是发过愿的,高中毕业后,非必要情况绝对不在六点半前起床。
早起是什么?
答,地狱。
窗外,遥远天际隐约能瞧见即将泛起的鱼肚白,我呆愣地看着石兰,睡得发热的被子从身上滑落,恰逢一阵寒风吹进,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辛夷看起来很忙,她快步将屋内的几扇窗开了个遍,然后跑出门抱回一叠衣服,走到半道又急哄哄地掉头,把对着床褥的窗子落下。
忙活了小半天,一转头却看见我和石兰两两相望的发呆,辛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登时对石兰扬声道:“你愣着作什么!快帮淑女穿衣!”
石兰嘴里叠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却慢悠悠地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淑女……小无娘?醒醒神,玄蜂首座已经候在外头啦。”
“……”
……什么座?给谁让座?
我迷瞪地转头,看向天边的熹微——
片刻后,我抓起被褥扯到下巴,安然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吓死……竟然做这种天没亮就要早起的噩梦——嗷!!”
石兰冷酷无情地将被子一掀,语气不可谓不温柔:“不是梦哦。”
我试图蜷成虾米逃避现实,并在心里哀嚎。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谁家好人起那么早!
让一个缺乏锻炼日夜颠倒的大学生早起是谋杀!!你们古代人不要太过分了!!!
·伍拾·
前些天,小广将我交给玄蜂带,让他教我些本事,不求立命,但要能在这个地方保命。
玄蜂沉默一阵,问小广,大概要教到什么程度。
小广瞥了眼门口的方向,轻松愉悦道:“不用太高,能在阿蝉手下走过一刻就行。”
蜂部首座彻底沉默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把杯里的茶水喝干净,将安宁还给宕机的玄蜂。
在阿蝉手底下走过一刻是什么概念?
用我们的教育体系来举例,大概就是,让年级倒数百天内学完三年知识,并考上985。
何其远大的目标。
玄蜂老师看着人还在,实际上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考虑到我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且目前体质堪忧,玄蜂老师将我从头到脚来回扫描三四遍,拍板——
先练弹弓。
于是便有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雒阳城后那座邙山打猎的固定任务。
“无娘——”
玄蜂抽出支箭搭住弓,也不急着引弦,低头看向蹲在他身侧地上的我:“你生气了?”
蜂部的制服没有宽袖,我无袖可拢,只能抱膝盯着不远处的山鸡提醒他:“内鸡要飞了……我没有生气。”
“明日我再晚半个时辰喊你就是,小孩儿家家气性别那么大嘛,小心长不高。”
箭矢破空射出,啄吃地上草籽的山鸡甚至来不及嘶叫,栽在草坪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玄蜂过去抓起山鸡看了两眼,利落地掰断箭尾,一齐扔进背后的筐里,他走回我跟前弯腰道:“大前天,寅时三刻喊的你,辛夷说你是睁了眼又闭,她同石兰两个人愣是没能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幸而小鸦刚好路过,搭了把手才把你喊起来。”
我忍住踩他鞋的心,再次重复:“我、没、有、生、气。”
玄蜂不接话,继续道:“前日,寅时六刻喊你,人倒是醒了,魂儿却丢了……我寻思那坡没多陡,我转头看那只兔子也不过半息,再回头你已经滚到坡下边儿躺着了。”
“……我没有生气。”我苍白无力的重复。
那坡确实不陡,只是我是闭着眼爬的坡,然后左脚拌右脚把自己滚了下去……
玄蜂下来拉我的速度再慢一点,我可能已经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的两眼一闭,贯彻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睡着的摆烂之道。
“这两天,”蜂部头子蹲下身,两条胳膊伸直了朝前搭在膝上,指节分明的手悬吊着,“都是卯时喊的你,人倒是能起来,但这脾气嘛——”
我:“……”
嘛什么嘛,起床气没见过啊!
蹲的腿麻,我干脆往后一坐,短暂闭眼间,只觉浓浓的困意依然消散不去。
玄蜂盘腿坐下,拿手支着下巴,问道:“真有那么困?看这日头,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我猛点头。
玄蜂轻笑了几声,起身拍了拍衣摆,朝我伸手:“走吧,今日的功课还没结束。”
搭着他的小臂,我从地上爬起来,拔出临时别在腰后的弹弓,边拍衣裤边往前走:“时间还够吗?要不要往回去的方向靠靠?”
“早着呢。”玄蜂取弓在手,举臂示意我去看山林的更深处:“看到什么了?”
我顺着弓头的方向遥遥望去,青翠成片的幽林重叠交错,簌簌枝叶因风而动,我于是老实回答:“树。”
“……倒也没说错。”
玄蜂捡起一块石子捏在指间,“看好。”话音未落,指间石子朝林间弹出,草木丛中猝然蹦出只灰白相间的花兔。
他拍了拍快把眼睛眯成线的我,“别看了,快追!”
·伍拾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