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婳常常有这样的感觉,比如说第一次来到某个地方,明明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但总有某一刻,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曾经经历过一样。
相似的感觉从慈宁宫回来后愈发强烈,本来她就无事可做,索性仔细回忆踏入慈宁宫之后的每一处细节。
就在唐婳苦苦思索时,半卷的窗外飘进一丝风,松柏微微摇曳,夜色中,宋玉匆忙的身影一闪而过。
深夜时,公子扶苏常与宋玉对坐,或共批折子商讨大事,或执棋对弈你来我往,因此,宋玉常年歇在养心殿偏殿,宫外的府宅却是搁置了。
唐婳与他们俩“相处”的半月里,渐渐摸出了他俩的相处之道:两人正经批折子时,却是最轻松的时候,煮水烹茶,一个说一个听,通常是宋玉说公子扶苏听,说的好像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偶尔,公子扶苏问上几句国事,宋玉寥寥几句,公子扶苏颔首采纳,谈笑间,折子便批完了。
相反,两人执子对弈时,唐婳便听不懂了,仿佛句句是弦外之音,在她看来大多时候气氛也比较严肃。
宋玉进入养心殿,似乎是与公子扶苏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便跺到窗下,端坐在榻上开始对弈,唐婳不得不“让座”,对两人的棋局兴趣不大。
宋玉落下黑子,漫不经心道:“臣夜观天象,紫微星暗淡,然......其侧却有一颗星光华渐盛。”他说这话时,悄然打量了公子扶苏一眼,而后摩挲着指尖光滑的棋子,似乎只是在思索该落在何处。
公子扶苏面不改色,玩味道:“孤竟不知子渊有观星之才,子渊可说说,侧星位于何方?”
“西南,且有将星为伴。”
“孤竟不知,蒙毅可参与其中?”
“蒙毅这么做,臣也能理解,如今宫中,王氏独大,而王氏有太后娘娘撑腰,不若皇后娘娘势弱,加之,前朝王离......”
宋玉仿佛想到什么,苦笑摇头:“臣愧对公子,臣亦不能免俗。”
公子扶苏手上白子悬而未落,盯着未成气候的棋局,深深叹气道:“子苏......不欲摘星,绚烂星辰终会随着日升而暗淡,到下一夜勉力绽放光芒,如此,反反复复,岂是人力左右?”
宋玉深深凝望着公子扶苏,仿佛在他星辰似的眼眸中看到了闪烁的光亮,一明一暗交织着,好似落寞的心绪动摇,宋玉了然垂眸,迅速落子。
一盏茶后,宋玉攻势迅猛,棋盘上,白棋半壁江山皆已陷落,扶苏无奈道:“子渊可是生子苏气?”
宋玉轻笑道:“臣不敢,依公子的意思,散星辰归于天,只是,等到公子以为的时日,这颗星怕是早已坠落。”
“啪——”
公子扶苏指尖颤抖,指腹间的棋子不经意落在棋盘上,像坠落的星辰砸乱了棋盘上的布子,宋玉犹不满足,滔滔不绝道:“风霜剑不及公子仁慈刀,既已落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如初,天下之大可还有容人之处?”
公子扶苏怔然望着凌乱的棋子,心上平坦仿佛被砸出了一个深坑,宋玉灼灼目光落在公子扶苏微微颤抖的喉间,横剑自刎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惊得他倒吸一口气,终是乱了方寸,焦急道:“公子可还记得那日蒙大将军打落的佩刀,可记得南站场累累白骨,可记得虎视眈眈的六国势力?”
宋玉的问话逐渐无力,一字一句仿佛缓缓沉入谷底,直到听不见,敞阔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邵丽福一声咳嗽突兀地响起,他的眉头随着清晰的心跳一下一下抽搐着。
泪意染红了眼尾,如同一抹血色,公子扶苏僵直了身子,忍住喉头的哽咽,声音嘶哑道:“记得,从前,父皇在世,子苏不用瞻前顾后,如今在其位,踏错一步极可能万劫不复,子渊可怪罪?”
宋玉坚定道:“臣等不怪亦不悔,步步皆是公子与我等筹谋,我等与公子共进退,公子在意之事皆为我等在意之事,公子大可坦然,不必以方才之事试探。”
公子扶苏哑然笑:“果然,子苏微末心思逃不过子渊慧眼,那日张半仙火凤之说,子渊怎么看?说来奇怪,此前,子苏总会梦到那日,横剑自裁后,我朝二世而亡,天下群雄起,纷争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而那时的子苏早已化为一抔尘土。那时子渊也不在身侧,子渊非尘世人,不过史书上寥寥一过客。梦醒时,竟觉得真实不似假,一时间脏腑如绞,痛彻心扉。”
宋玉皱眉沉思,心中有一本本古籍翻过,有些地方似乎是被墨汁晕染,字迹模糊不清,流畅的思绪仿佛被生生斩断,他竟记不得,从前引经据典时,是否会像现在这样产生疑虑?
唐婳默默听到现在,从疑惑到震惊,她看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带上同情:在虚假的世界中,自我意识的觉醒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张半仙拜访蒙府,那活死人之术,似是逆天而为,然子苏想到那个奇怪的梦,莫名地,便答应了,事后回想,虽然奇怪但好像也并无异处,待张半仙说到火凤,子苏心中才隐隐有了猜测。”
公子扶苏将心中疑虑悉数吐出,宋玉才回过神来,猜测道:“公子所言,是有人借鬼神之说行不轨之事?”
此前,宋玉面对张半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