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的柳树下,停着一辆方形红木推车,棚顶下的一只灯笼半亮不亮,柳树跟下坐着一位青衣少女,头发在发顶两侧扭成两个花苞,花苞中垂下两根红丝绦,远远看,像是年画上的娃娃。
唐婳可以确信这是她的铺子,但不知为何会有一个不认识的少女看管着,甚至可以说是接管着,因为铺子上插着的新做糖画栩栩如生,远不是她这种半吊子手艺可以比的。
“小妹妹,这铺子是你的吗?”
唐婳走近了,少女似乎并未察觉,她出声提醒,然而,坐着的少女仰靠在树干上,并未抬头,抬起的衣袖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似睡非睡。莫名地,唐婳从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超然物外的气息,似乎与年龄极不相符,然而又浑然天成。
怪哉!
唐婳试着绕到少女身旁,少女身侧的一丝阳光被遮挡得干净,她才悠然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中是一片漠然,然而,并不代表着虚无,相反,她的眼眸有一种魔力,唐婳仿佛看到了一场场落雪亦或是一片星辰大海。
唐婳盯着少女,越看越觉得少女长得和她这具肉身有七成的相似,一样的杏眼,只鼻子比她挺秀些,脸也比她清瘦些,少女的眼尾还有一颗泪痣,显露出一丝青涩的风情。
少女看到唐婳后,淡漠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收缩,然后,弯成新月,灿烂的笑脸就是天真孩童的模样,唐婳有一种错觉,刚刚的惊鸿一瞥仿佛只是一场梦。
唐婳还没有从方才的落差中回过神来,又听见少女惊喜道:“终于见到你了,表姐,我是唐芢啊,你不记得我了?”
表姐?她哪来的表妹?而且,表妹,是与她同姓的吗?
少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我不姓唐,后来跟着表姐你生活才改姓的,你忘了吗?”
唐婳终于从云端跌落,心中疑窦丛生,试探道:“你会做糖画?”
少女点头,走向推车,蹲下添了一块柴火,她熟练地热锅放糖,待糖块化成金黄粘稠的糖水,顺手拿起一旁的勺,舀起旋腕,落在案板上便凝成了金色丝线,轻轻描摹几下,一副少女像便完成了。
唐婳看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再看她画出的少女像,有几分肖似她二人的脸,唐婳心中有了底气,她的底气在于她绝不可能教出这么娴熟的弟子。
“你到底是谁?若再敢欺瞒我就报官了!”
虽然有些不忍心威吓眼前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女孩,但无端地,唐婳心中升起丝丝不满,这种不满就源于方才的落差,以及,自己辛辛苦苦盘活的铺子被别人抢了去,结果别人还将规模做大做强。
少女警觉地跳起来,递给她刚做好的糖画,满脸堆笑讨好道:“别生气嘛,表姐,你若是想知道真相,随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唐婳没有接,板着脸一言不发,少女无奈一笑,吧唧一口咬掉了半个头,唐婳见状拉下了脸:“说好的给我的呢?”
少女眼神示意铺子上做好的糖画,随后,咬着剩下的糖,绕过铺子毫不停顿地向草市门走去,唐婳顾不上犹豫,随手抽了一支已经做好的糖便跟了上去。
片刻后,少女轻车熟路地停在唐婳的院门前,吱呀一声推开木门,转头等着唐婳,唐婳被她盯着不自觉加快脚步,等两人都进入院中,少女谨慎地插好木栓。
唐婳打量着她的院子,黄灰色的土墙旁,她临时围起的竹篱笆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篱笆旁的衰草冻在雪里,一丛一簇的很是杂乱,丝线绑成的晾衣架上空空如也,她看着这惨淡的景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屋檐下的水缸中还存着半缸水,总算有些生活的气息。
唐婳从前不明白,但现在她明白了,房子似乎是极有灵性的,有人住便有烟火气息,离了人,杂草、尘灰、蛛网便渐渐从里面蔓延,直到岁月弥久,湮没无闻。
“看不出来,你对这儿还挺有感情的,真叫我惭愧。”
少女调侃着拉唐婳进屋,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惹怒了唐婳,唐婳甩开了她的手,少女微微愣住,不动声色地收回伸出的手,解释道:“我就是你啊!”
“什么意思?”
唐婳觉着眼前的少女出现得很是古怪,说的话也很不着调,谁知,少女突然伸手缓缓摸向唐婳的脸,指尖在离她的脸一寸之处瑟缩着停下,眼中流露出怀念,一字一句道:“你的身体是我的。”
唐婳盯着她眼尾的泪痣,无端感到一阵悲伤,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你是原来那个人?”
少女点头,眼尾轻扬,嘴角抿出一个微笑,冲淡了悲伤:“你不必介意,我是舍身修炼,如今已修成散仙,有没有这具身体都无大碍。”
果然,唐婳从少女身上感受到的气息不是假的,她真的不是凡尘中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做糖画,而且对唐婳的屋子非常熟悉。
紧接着,少女自顾自讲述了她修炼的过程,比如,她曾透过寒窗看夜雨,她曾潜入水底探灵气,又比如,她曾提灯穿梭山林,她曾飞针散尽不平事......
少女每讲一段故事,唐婳脑中便生成一场画面,她仿佛随着少女穿梭山林,看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