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红痕处凝了片刻,倏然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长案上的铁护腕,指腹细细捻了几下牛皮绳。
“里头是掺了几股麻绳。”他盯着地面说,“殿下稍候,臣去找些细牛筋来,做个纯牛筋的绳套。”
军里不缺牛筋。牛筋柔韧,常做弓弦,在军里的用处很多。不一会儿,亲兵飞奔捧来了一捆细牛筋。
亲兵进来值房行礼,晒干的细牛筋散了满地,拿起大剪刀正要捣鼓,姜鸾坐在桐木长案后,清脆地敲了敲木案,阻止了。
“本宫随身用的东西,经手的人越少越好。铁护腕既然是裴中书的东西,还要劳烦裴中书亲自动手。”
裴显坐在原处不动,“殿下才说的,不小题大做?”
“当然不小题大做。”姜鸾斜靠着桐木案,脱了手套,指尖摸着四季兰的长叶片,理所当然,
“是公事公办。本宫说的话,那个字说错了?”
裴显的视线落在细微颤抖的兰花长叶上。削葱般的指尖灵活而顽皮。一下下的轻挠着叶片,拨动了心弦。
他还是没多说什么,挥挥手,命亲兵退下了。
他果然亲自动手,当场拆了铁护腕的牛皮绳,剪下一截细牛筋,穿在铁护腕的洞眼里。
战场上执刀剑的手,拿起剪刀,做起琐碎的细事也不迟疑。做事从容熟练,牛皮筋折成三股,左右交错,很快地穿好了数十个洞眼。两边用力一拉,铁护腕收紧,已经是待用的状态。
姜鸾把手腕往前一伸。
她这回伸的是左手。
裴显坐的胡床,摆放在她的右手边。她的左手边空荡荡,什么坐具也没有。
“这边,裴中书。”姜鸾斜倚着长案,无聊地指尖转着乌黑发尾,左手刻意地往左边伸,对着空荡荡的青砖地。
从刚才进来值房,他就刻意不看她,不多话,拉出疏远的距离,她倒要看看,他要把两人的距离拉到多远。
裴显托着铁护腕,并不和她掰扯什么,果然采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往后退半步,撩袍单膝跪下,这是最正经的君臣觐见姿态。
他把姜鸾的左手搁在膝头上,撩起银狐滚毛边的上襦窄袖,目不斜视地开始穿戴。
他目不斜视替她穿戴,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
姜鸾不惹事的时候,穿戴两个铁护腕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沉甸甸的重量坠在手腕上,裴显起身,还是以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殿下主动替文镜承担了责罚。其实殿下不必如此。臣其实也并无意责罚文镜什么。但文镜心中有愧疚,若轻微责罚了他,反而能解脱他的负疚心。”
姜鸾轻轻‘嗯?’了声。
“你的意思说,本宫没事找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不。殿下当众替文镜承担了责罚,随行的东宫将士都看在眼里。殿下愿意替东宫下属担责,众人感念于心,会极大地提升殿下的威望。”
裴显以纯粹就事论事的说道,“殿下做得好。”
姜鸾捋开窄袖口,视线打量着铁护腕,轻笑,“裴中书在教导本宫?”
他有一套行云流水、熟练之极的御下之道。
不远不近的距离,随时随地的教导,两人的相处充满了君臣大义,他悉心教导东宫皇太女时,简直是正义凛然的完美臣下……看起来就是他另一套行云流水的君臣之道了。
“比不上裴中书。”姜鸾往后一靠,同样彬彬有礼地,以客气而冷漠的语气说起话,
“裴中书运筹帷幄,不论是山里的卢四郎,还是出行的本宫,都在裴中书的谋算之中,都成了钓出大鱼的香饵。”
她敷衍地拍拍手,“手段厉害啊。邸报上写的那些算什么,本宫跟着裴中书,时时刻刻都能活学活用,学到厉害的招式。”
手腕太重,拍手也只拍了两下,在狭窄的值房里回荡着,突兀又冷清。
裴显也意识到她突然的语气转变。
他看了一眼案上的兰草,碧绿叶片被削葱般的指尖生气地用力弹动,颤抖不止。他的视线转开了。
又退了两步,站到了窗边。
值房地方不大,窗边那处通风透光,中书省官员进来他的值房回话时,时常站在那里。如今倒了个个儿,他自己站在那儿了。
裴显感觉有些好笑,自嘲地勾勾唇,
“殿下真心想学的话,能从臣这儿能学到的远不止今天这点招式。殿下想学?臣倾囊传授。”
“真的?”姜鸾果然被勾起了点兴致,露出个感兴趣的姿态。
她的手肘斜倚着长案,指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桐木案上的长兰叶,声音温软动听,话语里却带出毫不掩饰的明晃晃的挑衅,
“那就教教看……像裴中书这样的高位,想把人从高处拉下来,本宫需要怎么办。”
裴显站在墙边,低沉地笑了声。
“殿下的问题有意思。”他又无懈可击地打起了官腔,“臣不知如何应答。”
他的耐心向来很好,即使是存心敷衍的时候,表面上也挑不出错处。姜鸾却有点烦了。
“心里明镜似的,故意不肯说吧。”
她无聊地摆弄着手腕处系紧的细牛筋,“裴中书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