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倏忽而过。
京城入了深秋,夜里开始结霜,皇城政事堂旁边栽种的枫叶林红了一大片,战事还在继续。
李相再次在御前哭起了穷。
姜鸾又挨家挨户地登门‘募捐’了一轮。
第二轮募捐的效果当然比第一轮差得远。但并不妨碍她还是在三日后拿出了五万两金,拉到了户部,在李相瞠目结舌的眼神里,当众清点入库。
头一轮募捐出七万两金时,端庆帝姜鹤望感动地唏嘘了许久,“都是忠于朝廷的大忠臣啊。”
等第二轮募捐出五万两金,姜鹤望都开始感觉不对味儿了,私底下跟姜鸾嘀咕,“京中的世家大族和宗室们都这么有钱的吗?”
虽然跟事实有点出入,但姜鹤望的结论是没错的。姜鸾淡定地赞同,
“他们真的极有家底。比我们皇家的内库丰厚多了。”
战事还在继续,边境战报每隔两三日便会六百里加急地送进京城。
姜鹤望连着收了几次捷报,对出征的玄铁骑和腾龙军的信心大增,底气也足了,敢亲自拆战报看了。
这天,躺在床上拆开刚送来的战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急匆匆地又从头读起。
旁边随侍的内侍们都偷眼觑着圣人的神色。
一开始感觉不对,以为这次是败仗的凶讯。看读了第二遍,姜鹤望把战报捏在手里,闭着眼回味了一会儿,忽然开始捶床大笑,“哈哈,哈哈!”
在宽大的寝殿里爬来爬去的虎儿也被惊动了,手脚并用,飞快地从地上的毡毯爬过来,扶着木床沿站起身,圆滚滚的黑眼睛好奇地盯着大笑出声的父亲,奶声奶气地喊,“耶耶?”
姜鹤望大笑着吩咐徐公公把虎儿抱上床,搂着儿子,指着皱巴巴的战报念,
“凉州往西百里,一日三战,斩杀薛延陀可汗长子,斩首五千级。虏寇尽数驱回突厥荒漠。”
“快去东宫,把阿鸾喊来。再去政事堂,把李相和崔中丞都叫来。”姜鹤望迭声喊着,亲自把捏皱的战报摊平,“都过来,听听边境的大好消息。”
崔中丞听了边境大捷的消息,激动地满脸红光。
“薛延陀大可汗的长子,是牙帐里封的左贤王,大可汗的左膀右臂。这次越境的五万突厥骑兵是他带的兵。斩杀了左贤王,把残部全部驱赶回荒漠,这才叫大获全胜。”
李相捻须微笑,“打了两个月有余,皇太女殿下两次筹措的十二万两金的军费已经见底了。此时大获全胜,适逢其所啊。圣人在上,老臣进言,可以传令退兵了。”
崔中丞也赞同道,“我们这次是大胜。可以知会鸿胪寺,国书里用上极严厉的措辞,这次的国书发过去,不是和谈,而是严令他们新任的大可汗承认我大闻朝的天|||朝地位,他们需得和前任大可汗那样,自认臣属国,从此年年上贡,开放马市。”
姜鹤望满意地连连点头,“说的即是。来人,请鸿胪寺卿来——”
始终没有出言的姜鸾在这时站起身。
“圣人且慢,臣有一言。”
姜鸾虽然入主了东宫,但天家兄妹感情深厚,她极少当众称呼‘圣人’,更少以‘臣’自称。
众人同时住了嘴,惊愕的视线望过来。
姜鸾便在二兄惊讶的视线里,从跟随的东宫舍人崔滢的手中,取过一幅大朝边境舆图,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
京畿西北处的洛水上游,画了个叉。“这里,是八月里洛水伏击大胜的战场。”
她拿笔,沿着一条勾勒的细线,往西北方向去。在凉州西边百里处,重重地画上第二个叉。
“这里,是最新战报,边境大捷的所在。”
她的笔越过边境虚线,继续往西北方向,笔直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边域山峦。
“这里,是都斤山。薛延陀部落的巢穴所在,也是突厥新任大可汗设立的牙帐所在地。”
她的笔落下,在第二个战场的红叉处,划出笔直的一笔红线,重重落在都斤山牙帐处,划了第三个叉。
“玄铁骑八万,腾龙军五万,后方还有太原府边军五万。大军一路讨伐西北,已经跋涉两千里有余。再疾行八百里,就可以直捣都斤山牙帐的巢穴。”
她直视着在场的众人,平缓轻柔的声线里包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为何不接着打。”
李相张口就是,“国库没钱——”
“有钱。”姜鸾不容置疑地说,“国库没钱。但京城有的是钱,本宫有办法能筹措到军饷。”
李相沉默了。
对面的崔中丞同样默然不语。
姜鹤望算了算这次出兵的日子,犹犹豫豫地问姜鸾,
“舆图上的距离是只有八百余里。但朕听说,突厥人的老巢是真正的穷山恶水,风沙走石,百里无人烟的荒漠地带。”
“这回出兵的三路兵马号称十八万,但沿路折损的数目已经不少,大多数将士又都是中原过去的儿郎,前几日谢征的战报上写了,他的腾龙军在西北水土不服,沿途病故的将士数目已经超过了战场上死伤的人数。在西北追击进了突厥人的老巢,会不会……转胜为败啊……”
这是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