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莲花坞
江夫人平安生子,莲花坞上下松了一口气。
满院莲花凋零后留下饱满的莲子,莲蓬与晚开的花苞交错,往年金玉华早让人摘了莲子且将莲池修缮整齐,再过数日便有满池娇艳的红莲新生,怎么样也不会像今年一样萧条。
只是她身体越发地虚弱,再无往日管家时的精气神。
有弟子卷了衣袖下去摘莲蓬,又在池子里打闹起来,一不小心折断了几只红莲花苞。
方才还嬉戏打闹的几人愣着石化了一般,身为师姐的辛夷轻咳了一声,从小弟子手里接过折断的花茎若无其事地扔到池塘鹅卵石铺的边上,丹唇轻起
“咱们可都看见了,风吹断的。”
“师姐说的是,我也看见了。”
“对对对,就是风吹的!”
池子里浑身是泥的几个少年附和着,边将摘下来的莲蓬扔给没下水的弟子,至于那朵无辜的花苞不知何时被岸上的人转移走了。
孩子满月那日道贺之人踏破门槛,一群小弟子猫在连廊边上喂鹦鹉,其中一人道:
“师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啊,我之前押注的是女儿。”
“可别提了,有一段时间师娘睡得可沉了,我就以为会是男孩。”
“......”聂辛夷正在替师父核对当季账簿,听着窗外师弟们说输钱的事,挑眉轻笑。
赌钱有什么意思,发起赌局之人无论输赢都快从中抽去提成岂不是更好。
没错这事情就是她搞的,不过被师父发现了,非说这事大风刮来的钱须得拿一半添置学堂开销。
整整六百两银子!
聂辛夷抽出银票时已经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了,她其实不是很懂师父多管闲事又烧钱的行为,论积德行善世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但一个人付出如何填满千千万万贪婪的窟窿?
管好自己的钱才是大事,想着自己的小金库又添一笔,聂辛夷哼着小曲拨动算盘的手指越发轻快,哗啦哗啦翻动账簿之后猛地停住,咆哮道“采买做账的给我过来!咱们家这个月吃金子了?!”
还未曾等来管事,聂辛夷随手拿起桌上另一本账簿,是聂氏合资的产业,厚厚的账簿纸张略有些泛黄,其间掉出一个信封来,看起来有些时日了。
仿佛早知道她会翻开那本账簿,上书‘聂辛夷亲启’的字样。
聂辛夷觉得诧异,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却在拆开信封之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嘱咐他们不必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落笔干净利落,金玉华的字素来锋利,如刀剑在纸上拼杀,写下这封信时却并不是这样。
最后一笔收势犹豫了,晕开一个小小的墨团,她写道:
“吾之将死,然,
春寒未解,诸维珍重。
山云万重,寸心千里。
仰冀顺时,寸心如结。
伏维自玉,以副鄙怀。
暄冷不常,顺时自爱。
世事易变,为道自卫。”
傍晚敲响丧钟之时,方才浸在龙凤胎喜悦的云梦江氏上下一片缟素,弟子皆服丧跪于院前。他们从未见过威严的宗主如此颓废,此刻听闻他的哭声,纷纷垂下头,泫然欲泣。
跪在最前面的人是聂辛夷、江碧晗、江澈。
魏无羡推开门出来之时里面哭声和歇斯底里的挣扎偃旗息鼓,江氏两个嫡系的孩子走了进去,聂辛夷蓦然抬头看向天边,一抹将落未落的浮云染了落日余晖,掩去了身后残月。
紫藤花架半蔫,花朵无精打采地吹落,秋千却自顾自摇晃,仿佛...金玉华还在。
聂辛夷与众人反向,并不去拜会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反而一步步走近师父教训她时总坐的秋千。
“师父。”
她看向空荡荡的秋千,不自觉落下几滴泪,晚风轻柔地拂过她的鬓发,步摇随之微微晃动。
莲花坞弟子众多,但聂辛夷与他们不同,她是皓月散人唯一的弟子。旁人都叫江夫人“师娘”或是“江夫人”,只有她叫她“师父”。
她不是她的江夫人,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师父。
江夫人教了她很多,六艺诗书礼乐骑射无一不精,箜篌也只教她一个,唯独不许她拿起刀。
抱山散人一派的剑术是仙门弟子之中望尘莫及的存在,晓星尘、金玉华皆已身故,金玉华唯一的徒弟却跟着江澄学了些驭鞭之术,长大后擅使鞭子,并不佩剑。
金玉华为何不让亲传弟子修刀剑?到她身死,聂辛夷仍不明白,但她知道,有一个人绝对知晓答案。
清河--不净世
自聂氏前宗主身死兰陵,清河聂氏换了个文弱书生做家主,此人一心享乐,无意于舞刀弄枪,连带着清河产业也变了模样,如今茶楼酒馆遍布,颇为倚重青楼乐坊,副业倒卖些杂七杂八的禁书、美人图之类的,可谓是风流公子聚集之处。
有人说莫不是老金宗主走的早,怕也要于此处纵情声色。
世人皆道聂氏小宗主“一问三不知”,嘲讽他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可那些不过是表面功夫,少有人知晓他精通六艺,编排歌舞精妙绝伦,于乐坊间千金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