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华终日跟抱山散人一起在世间游荡，看着她的执念一件件得到圆满。
除了江澄。
抱山散人看惯了人心险恶，原本并不相信有情人，可她也见了，江澄如何消沉。
他搬到了鸡鸣寺下的那座院子，冬日伴着枯萎的海棠花一遍一遍摩挲着她曾写下的心愿牌，气血郁滞，郁郁不得终。
金玉华死后第三年，一场大雪带走了江澄。
镇魂珠最终又用回在金玉华身上，她死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放弃入轮回。
她想积攒功德让活着的人得到救赎，江澄却也死了。
她又没办法同他一起走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机会，她一直在等。
“何须追求永生，我与师父之间不过差了一具肉身。”
“你可别想着夺舍啊，师父老本行专抓夺舍的。”抱山散人下意识伸手想弹皓月脑袋，扑了个空，后者一阵鬼叫。
“哈哈哈哈，打不着我吧？”
“你赢了...”抱山散人不友善地瞪着她。
皓月并非不会消弭，即便不入轮回，她也同样会因为日头太久而灰飞烟灭。她迟迟不走，在等去往彼世的契机，也就是平行时空。
那方世界并无骨肉至亲分离之痛，她攒够了一个人的功德，将江澄送去了那里。
整个天地等同于一颗巨大的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参透这个世界的尽头，能树叶轻轻摇晃、相互掩映，让人穿梭时空，去往另一方天地，这便是世人所言修道大成。
相比之下，人渺小如尘埃，抱山散人是这方世界里为数不多参悟过的蝼蚁，于是带着小徒弟守株待兔。
师徒二人整日闲逛满逛，去过云梦、姑苏、兰陵、清河，很久没有那么和睦过，有的时候她们都会忘记皓月只是个阿飘这件事。
或许都有年少之时，相信事有真理，愿与人间辩驳、争执不休。
江碧晗从前藏拙，三天两头当着街里街坊的面打人，心却是热忱，那人挨打也不无辜，都是些欺软怕硬的。
也因为这样，她再怎么胡来，江宗主和江夫人也只是口头惩戒，一次也没真罚过。
世间总是不要脸的人颇多，没理也挺直了腰杆，势必要把此女贬的一文不值，才好将那创办女学的江夫人拉下神坛。
可江夫人到死都未曾行差踏错过，女学蒸蒸日上，越来越多的女子摆脱牢笼，凌驾于庸碌无为的男子之上。
转头看向从前不务正业的江大小姐，自江夫人逝世，江宗主意志消沉，随后撒手人寰。
江碧晗一开始在为母守陵，后来父母皆亡，便一直待在云梦，继任家主。
她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管家理账、御下有方。
江碧晗是云梦第一位女家主，云梦治理的井井有条，时不时出诊免费替人看病，百姓皆刮目相看，心悦诚服。
一晃六年过去，云梦江氏第三子和第四女已经会在院子里小跑了，温情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她懒洋洋地躺在从潜江夫人晒太阳的躺椅上，看着天边云卷云舒，日暮西沉。
江碧晗坐在了从前江夫人坐的位置，夜里仍在挑灯看账本，此刻觉察莫家庄产业的亏空，皱着眉头。
抱山散人和金玉华就坐在书房屋顶，扒开几片瓦，透过瓦片的缝隙看向屋内看完账本伸懒腰的姑娘。
“你女儿心里很能憋得住事情啊，她分明什么都知道，却活得最通透，真真切切的开心。”抱山散人道。
“那是从前了，我们在云梦那么多年，又见她曾有过几次展颜？”
“失去欢声笑语的机会，成长的代价，皓月也经历过，不是吗？”
抱山散人拂袖之时微微带起瓦片松动，一阵细密的沙石子房顶落下，顷刻便铺于纸张上。
“谁？”
她的反应极快，拔剑飞身立在房檐上时截住一段衣角，天青色棉麻质地，图样并不繁复，很随意的野鹤孤云。
脑海之中很快浮现出一个人，江碧晗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想不起她的面目。
那位道长是放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出第二回的平淡面貌，江碧晗此刻却无比确信，她六岁时曾替那人满上一壶天子笑，继而跟着她去了一方时空。
女道长给年幼的江碧晗买了一串糖葫芦，在她接过后，推了她一把。
江碧晗并未摔的很惨，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是阿娘。
她哭诉着糖葫芦没了，爹爹着急忙慌将糖葫芦塞在她手里。
江碧晗正要叫爹娘抱抱，乎觉头晕目眩，一回头周遭变得模糊，那位青云道袍的女子站在长街对面，招手唤她赶紧过去。
原本模糊的回忆渐渐清晰，并非幻念，只是佛语有云：一入轮回，便生因果。
四下空荡荡的，刚才被搬动的瓦片已然恢复原位，却并不那么严丝合缝。
远方有一轮明月歪歪斜斜的挂在枝头，江碧晗忙忘了，才想起来今日是十五月圆，便到祠堂上香。
烛台最后半截白蜡缓缓燃尽，梁柱映着跳跃的烛火，暗角浅紫色的幕帘随风飘摇。青鸟依楼，靛白的羽毛落在祠堂前的匾额上。
从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