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栗玉是午时一刻醒来的。
鹤影唤醒她后,先是捧了杯茶给她暖手,见她逐渐回过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抱怨。
“娘子用了早食便开始睡,若不是奴婢进来唤,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这就是娘子嘴里的回笼觉?”
温热透过瓷杯传至掌心,舒服的江栗玉轻叹一声。
睡得确实挺久,怨不得刚才的梦做得这么长。
江栗玉心中虽这样想,嘴上却道:“今儿除夕,宫里又要守岁,白天多睡一会儿,晚上才能熬得住。”
鹤影轻哼一声,引着她朝梳妆台走去,语气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苍天不负有心人,难为娘子年年都惦记着守岁,今年的宫宴可算是逃不掉了。”
除夕的宫宴大多是宴请皇室宗亲,大家齐聚一堂,把酒言欢。
江栗玉身份尴尬,往年总是有各种原因缺席夜宴。
今年本也打算如此,可偏偏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猪瘟,早间派人来疏香阁传了道口谕,让江栗玉必须出席夜晚的宫宴。
橘黄色的阳光被槛窗上的花纹分割,碎碎地洒在雕有青花缠枝的梳妆台上,微小的灰尘在空中浮浮沉沉。
铜镜中的女子杏脸桃腮,琼鼻凝脂,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
她凝视着镜中的女子,不由地想起刚才做的那场梦。
大周北边聚集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部落与部落之间也有着各种冲突。除却五年前的那一次,这百十年来,大周与他们算得上是和平友好。
只是今年年初,北边的部落被人统一了,自称北戎,年号成化。
国名对上了,年号也对上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脖颈上的肌肤细腻瓷白,半点没有惨遭凌.虐的痕迹。复又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好在触感温滑细腻,带着人的体温,而不是梦中白绫那般冰凉。
江栗玉想得有些出神,待金铃当啷一声后,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去,是寒塘撩开帘子,面色凝重地走进了内室。
寒塘行了一礼后,抬起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江栗玉心头一紧,侧耳听了半天,并没听见代表帝王薨逝的钟声响起,心里略有几分失望,示意寒塘有话快讲。
寒塘道:“刚内务府传来了消息,说芸妃娘娘早间传来了喜讯,皇帝给芸香宫和咱们疏香阁都赏了东西。”
谁不知道如今四妃之首的芸妃娘娘五年前入宫时,身后跟了个小拖油瓶,而这个小拖油瓶正是她家娘子本人。
江栗玉还没说话,鹤影先惊呼出了声,当即放下手中的珠钗,“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家娘子如今既没有公主的封号,又没有公主的食邑,嫁妆那就更不用说了。等芸妃娘娘生下皇子,这皇宫岂不是更没有娘子的立足之地了?她家娘子亲爹早死亲娘不疼的,在世的长辈没一个上心的,能找到什么好亲事?
江栗玉默了一瞬,“礼单子给我看看。”
寒塘从袖中将礼单掏出,双手呈给了江栗玉。
礼单上东西不可谓不华贵,都是公主郡王品级可用之物。
可她连玉牒都没上,阖宫上下都叫她玉娘子,又哪里能用得上这种品级的东西?
当下阖了眸子,把礼单又递给了寒塘。
“你带几个人誊好单子,将东西先收在库里不要动。”又顿了会儿,嗓音暗哑道:“这段时间再备些上好的党参阿胶。”
寒塘得了指示,便行礼退下。
出了门,冷风一吹,好不容易在室内攒聚的热气又被吹散了。寒塘微微晃了晃脑袋,指使着内侍将抬来的朱漆箱子抬去库里。而后进了隔壁一间小库,打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梨木箱子,里头装着党参、牛黄、灵芝、鹿茸……
寒塘叹了口气,哪里还用特意准备呢,她家娘子能想到的救命的东西,都在这里备着了。
*
昨夜下了场雪,不要钱似地撒了满园。恰好园中一树红梅也开了,皑皑白雪中透着零星几点红意,看着倒是一片生机。
窗台上落了几只歇脚的鸽子,各个吃的圆润无比,这会儿被室内的地龙熏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儿便阖上眼睡倒了一片。
芸妃娘娘。
江栗玉收回视线,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字。自从十二岁进宫后,她对阿娘的印象就只有一座玉楼金阙。冰冷且拒人千里之外。
刚进宫时,她有意亲近芸妃。她想,这世上只剩下她和阿娘相依为命了。可在被芸妃发现小心思后,她再也进不去芸香殿的大门。再后来,她只能同旁人一起,唤她一声芸妃娘娘。
她先是丧了父,紧接着又在宫里找不见了阿娘。
江栗玉仰起头,避开渡鹤给她覆粉的手,“今日那几抬赏赐已经足够惹眼了,便不要这么盛装了。”
说罢,又从头上摘下几支灿灿的金钗。登时便觉得脑袋一轻,神清气爽起来。
江栗玉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道:“将我去大国寺求的平安符帮我取来。”
渡鹤应了一声,很快便将江栗玉要的东西取了来,而后悄无声息地守在了门外。
深绿色绣有寿字纹的荷包不过巴掌大,和外边街摊上卖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