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冷风呼啸,韩素掩上门,点了灯,浑身上下终于泛起暖来。
豆子般的火焰在红烛上跳动着,衬得韩素的脸明明灭灭,她缓步行至桌前坐下,又抬眼看了眼季白檀:“怎么不说话?”
季白檀的瞳孔在昏暗中显得朦胧又浅淡,出口的声音也像隔了一层布似的,闷重低哑:“你早就知道了。”
韩素动作一顿,下一秒又轻描淡写道:“知道什么?”
她垂着眸,像是望着桌上那幅白梅图,瞳孔却没有焦距,心不在焉道:“我不过担心晏霜死后燕国会心生不满,借口出兵,让你帮我多注意相关消息。”
她轻笑一声:“怎么到你嘴里,就好像是我刻意挑起战争似的。”
又是一阵沉默,偌大的房间里只听得见交杂呼吸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安宁。
“主上。”季白檀低声道,“新春大典上的月灵草,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嗯?”韩素偏头道,“上回不是说过了,御膳房粗心,准备食材的时候无意混入了一味月灵草,这才使得枣泥糕粘上红枫之毒。”
季白檀的声音无悲无喜:“是意外,不是人为,对吗?”
“这是自然。”
季白檀的眸色很深,定定直视她良久,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下些许。
应当是他多想了,韩素与晏霜不过点头之交,倘若红枫之毒真是晏霜所为,韩素没必要包庇他,何况两国交战于她而言百害无一利。
只可惜燕国那边就难交代了。
如果晏霜是下毒之人,他死的就是理所应当,燕国即便不悦,也毫无办法。可如果晏霜什么都没干便死在了岳国境内,燕国以此为借口拨兵攻打边境,事情就难办了。
燕国虽小,却处于地势关窍。几十年来,岳燕两国和平相处互通有无,早已构建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倘若平衡被打破,邻国必定会横插一脚,届时东有齐国狼子野心,南有南疆虎视眈眈,岳国就是腹背受敌。
“阿月?”韩素唤道,“你今日怎么了?查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昨日急报,燕国出兵西凉州,大军压境,粮草告磬。”季白檀的情绪被淹没在了昏暗里,“眼下长安侯坐镇南疆无法抽身,薛将军远赴海关清缴海寇,傅老将军奔往西北安抚大旱流民,其余小将火候未到,难堪大任,因此……”
“因此,思来想去,便只剩下一个人选。”韩素缓声道吐出七个字,“长安侯嫡女,顾珊。”
季白檀倏然抬眸,浓黑的双瞳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光。
“怎么可能。”他下意识道。
且不提届时各部大臣会如何反对,即便昭康帝一意孤行地封她为将,众士兵服不服她还是个问题。
“各皇子及笄后,昭康帝便一张诏书将他们送去了封地,除却太子,无一例外。”韩素指尖摸着图上的白梅,“倘若圣上不想让他唯一的嫡子去送死,唯有这个选择。”
她唇角缓缓勾起,似嘲似讽:“燕国这步棋走得滴水不漏。”
“可……”季白檀张了张嘴,“她从未上马征战……”
韩素安静地望着他,浅淡的双眸在烛火下凝出一层薄雾。
季白檀话语一顿,某个快被他遗忘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闪现,像是流星,没留下一丝痕迹。
“想起来了?”韩素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昭康三十五年秋,渝州蝗虫过境,颗粒无收,当时的知州欺瞒不报,等消息传回京城,为时已晚。”
“数万流民一路向南,行至锦州,占山为王,组建帮寨。长安侯携其幼女同行剿匪,却突发旧伤,卧病在床。”韩素平静地陈述道,“粮草衰竭,朝堂的援兵行进过慢,千钧一发之际,顾珊亲身上阵,制定战术,安抚人心,将一众山匪收归朝廷,编队入伍。”
“那时,她仅有十四岁。”
“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即便是圣上,也将剿匪的功劳全归于长安侯。”
季白檀问道:“主上又是如何得知。”
“她告诉我的。”韩素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毕竟是个小姑娘,藏不住心思。”
季白檀:“……”
他突然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不早了,若是没有其他事便早些回去休息。”韩素将白梅图压在柜下,随口道。
季白檀应了一声,正准备退下,韩素却突然叫道:“等等。”
“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提醒你一下。”韩素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也会与顾珊同去西凉州。”
她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季白檀脑中空白一片,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傻的问题:“去干什么。”
“谁知道呢?”韩素又挂上那颇具欺骗性的招牌笑容,“可能是去送死吧。”
昭康三十七年二月十四,燕国以燕使的亡故为借口出兵西凉州。事出突然,守城将领措手不及,被逼得节节败退,雁山一带即刻沦陷。
消息传到京城,昭康帝龙颜大怒,晨钟足足提前一个时辰响起,然而,任他喊破金銮殿的屋顶,满朝文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