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程锦越发难看的神色:“哎哟!这衣袍上怎么沾了这些脏东西……”
不需要主人提醒,小筑子飞快地接过话,懊恼地道:“还不是那个谁!用皂荚的时候不认真,把夫人的衣袍都洗混色了!”
林琳佯怒,指着小筑子,“我难道没提醒过你,不同颜色的衣物,要用不同眼色的皂荚吗?!”她伸出脚来,欲踢一把小筑子。小筑子连声喊着饶命,“夫人、夫人!小的把这些东西和‘下人’说的明明白白。无奈,就是有那听不懂人话的呀……”他又向后方瞟了瞟。
不需要点明,众人都知小筑子话里话外都在提点着程锦。林琳这怒火,何尝不是指桑骂槐,意在给她个好颜色看?
程锦似也被林琳给激怒了,“我乃程府长女!你们是有着天大的胆量,敢在这里使唤与我?!”
“呵?!”林琳一声冷笑——下人们慢慢退出这充满硝烟味的圈子,这战场的中心,便留给了这两人。林琳个头娇小,却不妨碍她盛气凌人。
似笑非笑地仰着头打量着这位“程府长女”,噗嗤一乐,“老爷可有在族中给你上牌?”
程锦愣住,还未等她回味过来,林琳的声音已紧随其后,“你可知,你的那位母亲……在族中都未立有铭牌。更别说你这被生下来的登徒子了!”
程锦惊异地打量着对方骄矜的面孔,脸色瞬时转为苍白,“这不可能……”她慢慢回过神来,分辩道,“我明明曾去祭拜过我母亲的灵位。怎会没有她的位置……”
林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不信?那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在程锦一转身,正欲离开时,对方又挡在了她的身前,“我的话已给你撂明白。我不管你从前自持着什么‘长女’之位,从今往后,这些过往在我来了之后,都得翻了篇。”
程锦不耐地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女人,咬住了嘴角。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心头一个咯噔,“很快,程府真正的嫡女便要诞生了……”
顺着对方的视线,程锦的眼神落到了对方那正缓慢摩挲着肚皮的雍容双手,“至于你!要是能在我面前乖乖做人——不是不能赏你个庶女当当。”
林琳犹嫌不够似的,离得程锦越发近。那纤柔细嫩的双手,艰难地扯住了程锦的领口,又像被什么膈应到了,飞快地甩开了。
程锦的眼神停留在对方的肚皮上,久久不发一言。在林琳一连串焦急的娇喝声中,她恼怒地道:“你给我让开!”
这一回,林琳乖乖的让开了。望着对方飞快奔走离开的身影,她满意的笑了。
后府处,正按时的点燃着香炉,那丝丝缕缕飘洒出来的浓烟,似乎在挽留着已逝之人的步伐,又似乎在提醒着生者,务必不能哀恸伤了身。
程锦望着,这本应好好安放着她母亲灵位的位置,此时已被贡品所占据。她母亲的一生,竟像那被人进献的贡品一样,随手被扔去,随手又忘记,浑然不能在在世之人中驳得哪怕一丝颜面。
这处地方,由于频繁腾挪,附近的灰尘不像其他的灵位那样,爬满整张桌面;她失神的在桌檐上扫去一把灰尘,心中哀叹道:就连灰尘,我都留不住么?
她曾以为,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是相爱相依,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但此景足以给她打上响亮的耳光。
原来,过往每一寸幸福的光阴,都是她偷来的;当新人到,旧人逝,她就像那愚蠢的妖物一样,被这光亮逼得现了形。
她瘫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我是该向父亲求助呢——父亲,真的还把自己当做他的长女吗?想到她被逼着做洗衣娘的活,做些下人都不稀罕做的事情时,她不禁悲从中来。
父亲,我倒宁愿您是瞎了眼!不然,您这桃李满天下,名声御千秋的重臣,如何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女儿,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哦对了,此后,恐怕也不是“唯一”了。
急速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哀怨自怜。敲门之人不需要她的回应,已自顾自的道,“大姑娘。老爷已知今日午时之事。由于……”
此人似乎挣扎了一番,好半晌才开口道:“大姑娘触犯了夫人和未来的小公子。您需被罚在这祠堂内……”
他最后艰难地道:“老爷的意思是,让您闭门对着这已逝的列祖列宗们,深刻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此后,不可再犯!”
把程如的话传完,门外已寂静无声。这人竟是瞬间就溜走了,是不是生怕触了程锦的霉头呢?
程锦哂然一笑,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罢了罢了,连我的父亲都未把我放在眼里,更别说你们这些敢见风使的小人。
时间滴溜溜的走的很快,待最后一轮明日消逝,她就在这孤苦的祠堂中,迎来了这凄冷的寒夜。
哪怕这香炉点的正旺,却散不去夜间的三分寒意。那刻骨的冰凉——不知是那身上的苦楚,亦或者心上的哀愁,都让她昏昏沉沉,今夕不知是何年。
她不合时宜的想道:这些下人,怕不是连我的吃食都忘记呈上来了。她又冷又饿,无力的靠在了桌子上,眼神呆滞的望向那月色掩映之下的门扉。
突然间,门扉上映上几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