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她看这屋子偏僻又略破落,以为里面没人才敢进的。
她侧过头,看见一男子正坐在窗前的案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一手撑着额角,睡眼惺忪,似乎刚醒盹,懒洋洋地看着她。月光漏过窗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在不甚明亮的房间里,有种月光只为他一人亮的错觉。
这竟然还是惜双先生的房间。
林凛央随口一问:“先生看书不点灯?”她若知道这房里有人,决计不会进来。
他用书敲了敲自己迷瞪瞪的眼眸:“我眼神好,在月光下读书即可——倒是姑娘,这唱的哪出?”
她要如何跟他解释?
我出来散心,不成想被追杀至此,求先生收留我片刻。
被什么人追杀?
不知道。
滚出去。
林凛央在脑海里编排了一阵,为了避免自己再入虎口,扯了个慌:“今日见先生医术了得,方才想起自己最近梦魇得厉害,心慌得无法入睡,抱着先生此时还未入睡的希望,前来求诊。”
惜双懒洋洋道:“半夜三更来求诊?姑娘可真会挑时间,若让不明所以的人瞧见,还以为咱两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指不定得把你说成什么样呢。姑娘请回吧,梦魇此等病症,治疗方法虽复杂,但也不急这一时,天明再来也不迟。”
语气不轻不重,逐客理由说得让人无法反驳。
开门出去迎接新一轮乱箭洗礼,还是赖着脸皮留下来?
踌躇之际,惜双已走近,他用力嗅了嗅。
“干什么?”林凛央下意识躲。随即反应过来——她肩头的伤口虽没流血了,但已流出还未干的血迹与小腿新伤口流出的汩汩鲜血,散发出的血腥味异常浓重,不用细嗅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
惜双嗤笑:“姑娘这梦魇的确有些棘手,我为医者虽仁心,但要我冒着性命危险替姑娘治这梦魇,那恕在下爱莫能助。”
不会的!只要你不出去,对方肯定不会缠上你的!
林凛央没办法让他相信追杀她的人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况且,在对方将林凛央揍得遍体鳞伤的情况下,还替别人解释,这样的事她干不来,是以,她只能心里嘶吼。
她进来了半晌,也不见门外有任何动静,许是已经走了。
她吃力得撑起身子,坦白道:“我被人追赶至此,本以为这是间空房就进来躲躲,没成想是先生的房间,十分之抱歉,叨扰到你了。我这就……”她的手刚触及到门扉,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顿时脸色刷白,刚顺好的气儿,又开始紊乱起来,咬了咬牙,转过身继续道:“帮先生掌灯。”
说着,她右手捂住受伤的左肩,拖着受伤的小腿摸摸索索、磕磕绊绊走向烛火旁,期间还差点摔了一跤。
惜双看着她不置一词,也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林凛央左边衣袖几乎被血染红了大半截,肩头被烧焦的衣料微卷着,伤口外围皆被灼伤,起了大小不一的水疱,水疱底部呈白色,任谁看了都觉得不舒服。其他地方也有大小不同程度的擦伤、摔伤,小腿处伤口仍时不时往外渗血。
发髻因极速奔跑变得散乱不堪,几缕青丝被汗水浸得湿又亮,粘在脸廓旁,十分滑稽。额头上、脸颊上皆是她擦汗时留下的灰迹,嘴唇已经干到起了皮,除了那透亮的眼珠,还闪着点光芒外,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狼狈。
她靠在墙根,气息似乎还没调整过来,微微急促的喘息声,虽然在她极力控制,但惜双还是听得分明。
这五感真通透得该死!
惜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坐着吧,我去找药。”
从林凛央被射中的第一箭起,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痛感,一心一意对付潜伏在暗夜里的敌人,而眼下惜双这几个字似乎打通了她所有感觉,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伤口处的疼痛似钻心,使她不忍住直抽气,脑袋一蒙,重心有些不稳,下意识扶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林凛央对于他态度的转变虽有些疑惑,但依然从善如流地坐在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和他各倒一杯,略带急切的动作差点将茶水洒出来。
林凛央渴得快虚脱了,她更想就这茶壶嘴儿吨吨吨,喝他两大壶这样的茶水,碍于惜双在旁边,只能装模作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片刻,惜双拿着锦盒坐在她面前,在里面翻找一阵,拿出纱布,将药瓶一个一个往外掏,道:“这个涂在左肩上,这个涂在脚踝处,矮瓷瓶里的是治疗跌打损伤的。”
银瓶约一指长,瓶口约指甲盖大小,在如豆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瓶身雕琢着九尾,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林凛央打开其中之一,药香四溢,提神醒脑,连伤口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从瓶子到药膏无一不提醒着林凛央买不起它,她暗自咋舌:这人该不是讹上我了吧。
林凛央饶是痛的想龇牙咧嘴,也不着急上药,轻放下药瓶,对他道:“的确是上好的药,不知价钱几何?”
惜双:“不值几个钱,不用着急给。如实在过意不去,你应我一件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