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下过雨,路上被雨水冲的坑坑洼洼的,他们又得趁着天没黑透,再赶些路,马车颠簸的也比昨日厉害。
等马车里什么没了光亮,外面天黑透了,寸降才停下,他在外面道:“小娘子,可以下来了。”
闻昭说好,梅香先跳了下去,又扶着她下来。
他们休息的这个地方是在一条河边,因此行只有闻昭是马车,旁的皆是骑马,是故此时,这些人大都将马牵到河边饮水吃草。
春夜里月光明亮,月色倒影在密林深处的河畔中,随着潺潺流水,水中月模糊又重聚。
寸降解下马,也牵着去饮水。
此时还没有多少的蚊虫,偶尔能看到几只飞在水面上,只是再如何说是春天,但太阳下了山以后,还是冷的紧。
几人已在树前正在生了火堆,闻昭谁也不认识,一时站在那里,颇有些无措。
她在人群里寻着裴清川的身影,恰好,他也过来了,臂弯里搭着一件大氅。
他到闻昭面前,将大氅递给她,“夜里凉,你先穿上。”
是件男儿家常穿的款式,闻昭便知应是裴清川的,她摇摇头拒绝了,“我白天已经睡醒了,今夜便不睡了,小侯爷您自己留着御寒。”
“不用。”
他将东西递给梅香,人便离开了。
梅香举着大氅,看看闻昭,小声问她:“小娘子可要穿上?”
闻昭看了眼去火堆旁的青年的背影,摇了摇头:“过会儿夜深了还给小侯爷便是了。”
梅香说好。
拢共生了三堆火,那群人分成两队,各去一堆火旁,剩下一堆火,寸降过来说小侯爷让将她带过去。
这堆火与身后的两堆隔的稍远些,还有棵大树隔开,闻昭靠着树干一坐,便能隔绝了视线。
她才坐稳,便听得有人在那边小声问:“清川去哪儿了?”
“和序秋、长珩几人去猎兔子了。”
“怪不得……”
听到这谈话声,闻昭看向正在拨弄火堆的寸降,问他:“这附近有野兔吗?”
寸降点头:“来的路上倒是看到过几只,郎君与孟公子,姜公子三人箭术最好,定然会猎到,除了野兔,或许还会再弄几只鸟来。”
“嗯。”
闻昭听祖父说起过,若在行远路时猎到东西,往火上一烤,甚是美味,闻昭十分向往。
那时祖父还答应她,等她长大了,慢慢开始学做生意了,他就亲自带闻昭,必然有机会能尝到。
只是在闻昭十二岁那年,才着手学家里的事情时,祖父去世了。随后她不慎落了水,在病榻缠绵半年有余,此后一年多,她又总是小病不断,身子一直没有好起来。
之后她娘就舍不得让她费神费力,闻昭只偶尔去帮帮母亲。
加之那时许平安常来看她,安慰闻昭说让她好生歇着,将身子养好,家里的生意有他帮衬母亲。
闻昭便也信了他,一直到去年自己及笄后,舅舅与母亲吵了一架,之后母亲便说要给她招个赘婿。
闻家的生意自然是比不得老爷子在时的辉煌,但在一个小小的云安县,闻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家中招赘婿,多的是有清贫困顿之人乐意来。只是,舅舅忽然变了脸面,娘死了,她也逃了,这一切都没了后续。
闻昭握着脖子上挂着的,母亲曾经一步一叩首上山,为她求的平安福。仰头看着弯月,听着远处几道刻意压低的陌生的谈话的声音,忽地鼻尖一酸。
前几个月,空中是一弯勾月之时,她尚依偎她膝下,听她讲着今年开春要带她去外面看看,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
裴清川提着兔子回来时,见自己那未来的小妻子,靠着树干仰头看着天边月,神色是说不出的落寞,他眼力好,似乎是瞧见了她泛红的眼圈。
他想,确实,自己这次是委屈是她了,一路舟车劳顿,今夜还得宿在外面,她一个娇弱的小娘子,怕是委屈极了。
可很快便是外祖母七十岁的生辰,他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此行是耽搁不得的。
他将兔子丢给寸识,让他和寸降去处理了。
而后到闻昭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闻昭确实是哭过了,如今睫毛还湿着。
裴清川很少与女儿家接触,最多的便是外祖家的几个表妹,只是几个表妹都有些怵他,后来他去了军中,回来后更怵他了。
见过小娘子哭则是更少,只有一回,还是他带着四妹妹出去玩,却意外撞见了四妹妹未婚夫婿在背后说她不够端庄,气哭了她。
后来,裴清川将那人打了一顿,才哄的四妹妹开心。
这是第二回见小娘子哭。
可这并非自己那从小就爱哭,还时常给外祖母告状,有人撑腰的妹妹。
这是他的未过门的娘子,只是如今他们二人彼此间都很客气,互相皆知之甚少,他只知她闺名。
他不知道今夜她是否是因为路途颠簸而后悔落泪,还是因为想起她去世的爹娘,亦或是她其实心中已有人,只是碍于婚书才投奔自己,而今思念那人而伤心。
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