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的初遇,算不上愉快。
刚开学两天,本身也在add & drop期,纪臣前一晚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直接把上午的课睡了过去。
被他爸的电话吵醒时,屋里因为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缓了一会儿才接通,“喂”了一声,直接摁下免提,把手机“咚”地扔床头柜,而后又重新埋进枕头里。
对面一听他含糊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就知道他还没起床,气不打一处来。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
纪臣翻了个身,柔软的被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没个正形地问:“觉都不能睡了?”
纪连山最讨厌他这副懒散样,好像在用这种态度时刻提醒他之前犯的错。
“你少给我强词夺理,我是这个意思吗?都这个点了,你今天不是又有课?又逃课?”
纪连山挺忙的。
所以纪臣听到纪连山脱口而出他的课表安排时,原本还在揉着头发的手不禁僵住片刻,心里那根早已落灰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但也就那一下。
他迅速清醒过来,在电话这端无声笑了下,依旧吊儿郎当的,半靠在床头,捞过一旁柜子上的打火机和烟盒,不急不慢地吸了一口,这才开口。
“上不上课都能让我拿到那张毕业证,还有什么好去的。”
“而且不上不学,不是更符合混吃等死败家子的定位,更能让那帮人放心?”
每次他这样自我放逐的态度都会惹得纪连山勃然大怒。
因为的确是由于他的错,导致纪臣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私生子的身份,也无法拥有和大儿子竞争的权利。
甚至于连他的上进、优秀都会被视为威胁家族下一任接班人的不稳定因素,所以才会在确定大儿子正式开始熟悉集团事物的同一时间,要他把纪臣送到香港,远远离开北京。
……
从把纪臣接回来后,他一直不知如何应对小儿子怨怼话语下藏着着的委屈,沉默片刻,硬着语气顺着他的话说:“你这样想没错,呆在香港也没什么不好。钱不会少了你的。缺钱就和我说,我这还有一张副卡,不限额的。过几天邵秘书出差去香港我让他带过去,密码是你生日。”
“要是心情不好课不想上就别去了,去外面旅游散心、和朋友玩一玩,都行。”
又来这招,和拿糖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纪臣嗤笑一声,还没说话,就被那头秘书的声音打断,纪连山对着电话急匆匆说了句:“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便果断挂断电话。
纪臣对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摁灭香烟,懒洋洋地起身往浴室走去。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数下,进来几条信息。
【尊敬的客户,您日前订购的私人游艇已送达至维多利亚港……】
九月初的香港,不下雨时,像被人从高空中加了一层盖子,闷热潮湿。
中环摩肩擦踵,人流如织,让空气更加稀薄。
直到登上中环附近的这座离岛,纪臣臭了一上午的脸才稍微缓和。
坪洲岛和港岛相距不足八公里,却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会儿不到两点,烈日当头,小岛地势平坦,完全被暴晒在阳光底下。
岛上除了自行车偶尔传来的叮当声,和几声狗鸣鸟叫互相应和以外,安安静静,路上再无其他声音,也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有些房子的门没有合上,只落下一层门帘遮挡外界视线,隔着墙壁有时还能听见麻将碰撞的闷响。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很快就来到了海滩。
也许是还没被商业开发过,这里格外干净,站在环海公路上往下望去,白沙细腻,不远处的海水像一块切割完美的蓝宝石,在阳光下不同的角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纪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海浪翻涌的声音,忽然久违地来了点兴致,往海边走去。
海水扑打过来时,浅浅没过他的脚踝,温温的。
纪臣把帽子鞋子和手机扔一旁,刚抓住T恤下摆,准备脱掉上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他之前总觉得香港人说话总让人觉得很急很冲。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声线软,还是说话慢,如果说他之前对粤语的印象是爆炒辣椒,那她听起来则像小火文粥,还会咕噜咕噜往上冒泡儿的那种。
纪臣被太阳晒得浑身懒洋洋的,也没兴趣回头敷衍这位热心人士,不管不顾利索地将T恤扔下。
身后这人又说话了。
估计是猜他听不懂粤语,这次还很贴心地换了一种语言。
“Don’t swim here. It’s dangerous.”
话音刚落,旁边的狗也兴奋地叫了两声应和,却马上被她打断。
一人一狗絮絮叨叨的声响,将刚刚的宁静搅扰得半点不剩。
是真的不想搭理人的。
可是为什么总有人要来烦他?
他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半侧过身回头。阳光雪白,刺得人眼睛都没法完全睁开。他不耐地抽出一只手挡在额前,懒懒地掀起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