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预将记者送到门外,吴东看笑话似的眼睛夸张地睁得老大说,“哟,看来大小姐连吉祥物也当不了了。”
姜预懒得理他,从他肥胖的肚子旁侧身进了门。
吴东跟着进了办公室,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今年采购的设备,本来人家看我的面子答应年前结款就行。现在蓓安名声臭了,人家不乐意了,让赶紧把余款结清,叔也没办法了。”
“要结多少?”姜预问。
“二百七十三万。”吴东气定神闲说,“本来我合作的几家超市回款都麻利,你哭着喊着非要抱着香港人大腿。现在好了,大腿没抱上,脚臭惹了一身,之前的渠道也黄了,园区现金流彻底断了。哎,要不老姜怎么气住院了?搁谁谁不气啊?!”
“二百多万呢,要是还不上怎么办呢,吴叔叔?”姜预起身拿了烟,坐他旁边,故意放低了声音可怜巴巴,将烟递到他嘴上,拿打火机点了烟屁股。
“哟,急了?晚咯!还不上人家就起诉,法院见!”吴东眯起眼睛看着那缭绕的烟雾,眼神里像裹着锋利的刀,笑容更是不善,他翘起的二郎腿得意地抖着,“要我说,你就去医院陪你爸,园区的事交给叔。这个时候,还有人替你接烂摊子,应该烧高香了!”
这是明晃晃地逼宫啊。
“起诉啊。”姜预打开手机,边滑边说,“吴叔,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点开了一段音频。
一个男人声音颤动地说,“蓓安大棚改造项目是老吴负责的,我们是老熟人了。二百万的东西,合同走三百八十万,私下给他返一百六十万,分三次打到了她老婆卡里……”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声音清晰得能听见大口喘息声,仿佛人就在他们旁边,指着吴东的鼻子控诉着。姜预姜手机放在吴东面前的茶几上,拿起烟灰缸,替他接住了掉落的烟灰。
“他血口喷人!”吴东脸上的笑容褪去,面色逐渐凝重,他拍开姜预的手,颤巍巍将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所以呀,起诉是个好办法,吴叔可以起诉他污蔑。”姜预诚恳建议,“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职务侵占罪,一百多万得关十年呢,吴叔可千万要保住清白呀。”
吴东有些慌乱,只要对方拿出转账记录,他完全无法翻身。他抖着手摸出了一盒烟,自己又点上了一支。
这个音频是黎丽搞来的,昨天晚上在出租车上发给她的。
黎丽心思缜密。雪天大棚漏风,姜预简单处理后,黎丽除了找人维修,还第一时间找到第三方机构测评。结果发现,大棚的用材规格和密封程度都不合格,离正常标准差得远。
“这里面吴东肯定吃了不少回扣。”出租车上,黎丽说。
本来,县上就能找到价格更低的乙方,吴东却和市上的施工方签了合同,不仅售后维护不方便,价格也比市场价高了。大棚建设时期,正是姜戎安住院、姜预回来之前,园区的事情吴东一个人说了算。对方以为吴东是蓓安二当家,全权负责这个项目,回扣也给得到位,不会出岔子,也就如此配合吴东。
“我下午去了一趟市上。”黎丽继续说,“我拿着鉴定报告,跟刘总说,说不清楚就法院上诉、网络曝光、集合农户拉横幅,不接受任何调解,大不了鱼死网破。他这才供出了吴东。”
一百八十万啊,农户辛辛苦苦一年,才能赚多少钱?
姜预本想先了结龙茂发的事,再处理吴东的问题,他却自己撞了上来。
她心烦意乱,手中握着的,是一张底牌,也是绝杀。原本应该沉住气,在关键时打好这张牌,但她正在烦龙茂发的事情,吴东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她只好用这张牌让他尽早闭嘴。
“你想怎么样?”吴东恢复了平静。
“把这个钱还上,然后退休,之前的我可以不追究。”姜预眼里精光一闪,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毕竟,我要凑二百七十三万不容易。”
……
面对了父母、媒体、吴东,姜预还硬着头皮面对政府、农户、客户。不管面对谁,她都拒不道歉,道歉了便是承认这从天而降的屎盆子,她只是表态,会尽快找到真相。这表态,谁听来都是轻飘飘的。
“小姜啊,不是我说,这个事闹得太大,你要是不及时给个说法,明年园区资质可能都难保了。”杨科长在电话里说。
“问题绝对不是出自蓓安,我会给公众真相,不会让蓓安和县上蒙羞。”姜预信誓旦旦。
真相要如何找?面对强大的龙茂发和鸿顺通,她的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
姜预确定,问题就是出在那几辆冷链车上。她不断回忆那晚在黑暗货车厢里的感受,无比肯定,不是幻觉,中途车里温度确实降过,后来折返检测中心的时候又升了上来。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她决定在服务区守株待兔。
到机场的途中,有一个大型服务区。夜路难开,之前听姜戎安说,物流司机大都会在此处休息一会,下车走动走动,冒根烟、吹会牛,再继续上路。
那几辆冷链车的车牌号她都记着。司机只要在此停车休息,她就趁机去驾驶室查看货厢温度,只要不是恒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