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行宫,其实是几座堆在一起的帐篷。
王玉泽垂首而立,站在一群王家人中间,跟随祖父王宰一道来到帝王帐前。
空地前,王家人与崔家人狭路相逢。
王玉泽飞快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崔玉堂自前日后,精力大不如前,这个时辰来这儿已经是强撑着。而他身后的崔家人也像是霜打了茄子,蔫头巴脑的,哪还有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
两拨人分立两侧,像不相容的水火,界限分明。
她正在揣测圣意,突然感觉胳膊被戳了一下。
侧头望去,陈平陈让两兄弟不知道何时潜进王家的队伍中,站在她身侧,正对她偷偷摸摸地笑着。
王玉泽悄悄瞪了他们一眼,这两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还当自己和小时候一样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
三人在暗中打打闹闹,做一些小动作。
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在暗中死死盯着她,王玉泽若有所思地回望过去,姗姗来迟的皇帝身后跟着一个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妇人,两人在帐前的椅子上落座。
一侧的太监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陛下,宸妃娘娘到。”
王玉泽的视线从宸妃转向那太监,心中不由想起死去的元成与刘贵来。两条人命的消失在宫中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在皇帝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对从小服侍自己的刘贵的怀念。
换了一个新人,更加年轻,美貌,嘴巴甜的讨人喜欢。
也不知那小公公和陛下咬着耳朵说了什么,两个人喜笑颜开,好不快活。唯一煞了风景的只旁边的宸妃,她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那小太监,又冷笑着平静下来,仿佛那人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随手便可以捏死。
事实也的确如此,王玉泽想,那小太监怕是活不过三日了。
“陛下。”宸妃见皇上迟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那声音像尖锐的匕首似的穿进耳朵里。
晋元帝脸色倏地冷下来,不留情面的训斥道,“公然吵闹,像什么样子。”
宸妃并不惧他,她能坐上这个位子,并不是完全依仗皇帝的宠爱。她身后站着整个黑甲军,南岭以北沿河一带均是她父兄所属军队驻扎的地盘。有这样的势力在背后支撑,她在宫里横着走也不为过。
她伸出手,用那根染着鲜红蔻丹的长长指甲的手指着人群中的王玉泽道,“陛下,那小子害了我儿,你就这样不管吗?”
说着,妇人眼中蓄满了泪。
晋元帝根本不想搭理她,可又畏惧她的父亲,沉着脸道,“你说说,想要什么惩罚?”
宸妃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就地处死。”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王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陈让当即抽了鞭子,“啪”的一声甩在地上,“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敢。”
陈平虽然不言,却也站在弟弟身后,无声表明自己的立场,陈家的家主也并未阻拦,只环抱着双手,看着面前这出好戏。
至于王家的其他兄弟,纷纷炸开了锅。
晋元帝虽时有荒唐,但大部分时候脑子还是清楚的。不然王家也不会在一众兄弟间选择他登上这个位置。他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想到宸妃,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又是个不省心的。
他斥责道,“胡闹。你当人命是什么,说杀就杀。”
宸妃若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也不会连夜这样闹起来。她抓着皇帝袖子抽抽噎噎道,“如果不是他那婢女,我儿又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王宰冷笑,“原来为了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婢女,宸妃娘娘便要叫我们一众人去死。我瞧着这儿也没什么可留着的,不如告老还乡算了。”他拱手敷衍地作了一个揖,就要转身离开。
王家人也跟着一齐动起来。
晋元帝见状,那还得了。连凳子也坐不住了,甩开宸妃的手小跑下来拉住王宰,“亚父这般是要折煞我了。”
王宰并不看他,摸着胡子道,“圣上,不敢当。”他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晋元帝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宸妃被他飞奔过去的力量带着摔在地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父亲是草莽出身,母亲生了她后每两年便去世,父亲又攀上了一个世家小姐,成了一个大将军。新母亲看不惯她,什么也不愿意教她。
从那开始,她就发誓绝不要受人欺辱。因此她仗着自己的父亲,做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看来,这最尊贵的女人,似乎也不过如此。
可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她不懂。
王玉泽看着她怔怔地模样,心头觉得她有些可怜。可一想到对方想要自己的命,又把这份可怜的心思收了回去。与其可怜可怜旁人,不如可怜自己。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吼叫声,从旁边的帐子传了出来。
刚在还趴在地上的宸妃,立马爬了起来,呼喊道,“宸儿。”
披头散发的澹台宸连滚带爬从帐子里跑了出来,里衣的胸口到衣摆处大片红色鲜血,状若地狱里爬上来的夜叉,一边跑一边回头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