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天名在原夏身边坐下,他顺手摘掉了金边镜框,暴露在视野里的凤眼显露些许捉摸不定,比起平日里的冷漠强大,眼下缓和揉着太阳穴的他又透着温和。
“夏夏,我都听说了。”
原夏一下子绷紧了身体,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过很快的难过。
她不知道爸爸究竟想说什么。
可男人风尘仆仆而来,半刻不停歇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明白了他的担心。
成长路上,原夏一直是原天名掌心里的小公主。
因为已故妻子的原因,男人总是极具温柔地捧着他们的千金,任外界流言蜚语如何汹涌,原夏稳稳当着她的原家大小姐。
原夏只觉得眼眶一酸,连带着想开口的喉咙也像是被细刺哽住软肉,她撇过头,想装得轻松自然些:“爸爸,没什么啦,都是些小打小闹。”
“可夏夏明显就是在意苏家那小子的。”原天名了然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女儿的小性子,自尊自爱是她,撒娇是她,偶尔的无赖无辜也是她。
原天名倒不觉得原夏这样做有问题,相反,在某些瞬间,他望着女生笑意盈盈的眼眸,能想起那个已经走了很多年的人。
和她真像啊。
不过,他并不希望女儿因为嘴硬把在意的人越推越远。他不想让原夏经历和他一样的后悔。
“才没有在意他啊……”原夏小声辩解,“我只是很气当时态度不强硬的自己,干嘛他想要解释我就一定得说啊,总感觉很卑微,很低人一等。”
“不是的夏夏,”对上小姑娘倔强但清明的眼睛,原天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嘴硬的样子可真有点他当年的样子,“没人会觉得你低人一等。打个比方,假如你是苏亦云,你大清早从医院狼狈跑来原家,你为了什么,不就是想亲口听到一个解释。”
“真正心灰意冷的人是绝不会大清早来找你的。”
“你才是那个牵动着别人情绪的人,在外人看来,真正卑微的人,从来都是那个想听解释的人。不过,苏家那小子可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卑微的,他是被你的无动于衷,一点一点打败的。”
“说句难听的话,是迫不得已的狼狈出逃。”
——因为他怕听到更折磨人的话,所以在最后关头,他留给自己一个体面的背影。
原天名并不指望十五岁的原夏能完全理解这些话,他宽大的手掌抚上女生的头顶,语重心长地说:“一个解释,丢不了你的面子,而且会让想听的人开心。”
原夏似乎被原天名说动了,眼底溢出一抹喜悦,她恨不得立刻跑到苏亦云面前解释,但她又想起了他说过的那些话,神情里的顾虑一览无余:“但是,阿云说他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话音刚落,原夏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那种难堪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那不更好。”
“什么?”
“他明明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仍然选择对你好。”
是哦。
原天名无奈地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话语里也多了份宠溺的调侃:“爸爸的夏夏平时多机灵呢,怎么今天反应这么迟钝。”
“才不是!”原夏不甘着一张通红的小脸反驳。
连带着都有些张牙舞爪的意味。
原天名怔了怔,隐约中,他又看到了他的绣绣,他很惶恐,他羞愧于因为害怕常常勾起曾经的回忆,不常陪在夏夏身边。
他以为有阮遇,有一大群小家伙陪着,夏夏会无忧无虑长大,可小女孩到底是敏感的。不知何时起,她为自己砌起了一道很高的城墙,用来放置自己的不安。
“夏夏,爸爸妈妈都很爱你。无论你做什么,爸爸永远支持你。”
——我要的是,绣绣的女儿永远开心。
***
初秋午后,太阳高悬在上,空气中翻涌的热浪贴在外露的皮肤上,让人逃无可逃。不一会,汗液开始从身体各处疯狂分泌。
从苏宅的镂空黑色大铁门到主屋前百米,沿途种有高大的樟树。大片大片树冠阴影落在地上,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抵挡了大量热辣日光。
踏入常常进出的庭院,原夏顿觉头顶没那么烫了。
人工湖间的几块镂空灰石,在精妙设计下,水流从左端自右端的空洞循环淌下,哗哗哗的水声蔓延在湖面,涟起层层水花。
望着眼前清可见底的湖面,耳边的水声仍在持续,原夏只感觉身心的那点燥意平白无故消散了许多。
想到马上就能和阿云冰释前嫌,脚下的步履都变得轻松起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会。
女生略带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镂空灰石后响起:“我说原夏,人苏亦云都没邀请你,你怎么好意思出现的?
随后,她拉着另外一个女生的胳膊,不紧不慢地绕过大半个圆湖出现在原夏面前。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清凉夏装,头发挽成一个极高的马尾,她双臂环胸,下巴向上勾起,眼睛里的白多于黑,怎么看都有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感。
原夏不认识这个人,她把视线看向另一个被拉来的女生。
顾烟烟